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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席絹    


  因此合作案破裂後,鍾重陽親自解除婚約,並且在昨日以電話聯絡在越南的鍾適,告知他這件事。

  解除婚約了!

  真好!目的達成,暫時可以鬆懈一下,回台灣休養生息兼把囤積數日的自家公事一併處理完。近來把小妹忙翻了,真是不好意思。

  必上行李箱,就等鍾迅由港大趕回來送她去機場。近來這小子已經明目張膽的與一些藝術界的人接觸,鍾重陽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要歸功於她的美言。

  近幾次來香港已不必住飯店,在鍾老爺子堅持下,她住入鍾家位於淺水灣的垂宅,成日有一大群傭人伺候著,可比公主一般。

  才想要坐在沙發上休息,房門立即被敲了兩聲。

  不會吧!今天的鍾迅突然懂得看時鐘啦?向來遲到一小時以上(甚至根本忘掉有約)的人,居然知道何謂準時?香港幾時下紅雨啦?

  她一邊開門邊笑謔:「歡迎回來,奴家幾乎要喜極而泣,相公您——」輕柔聲音終止於看到來人之後,聲漸消逝——

  鍾適一張俊臉上儘是遠道而歸的風霜,眼袋下寫著疲憊,一手慵懶的搭著門框。那樣困頓的外表,卻有著矍鑠的眼神,令她退了一小步,雙手捂放在胸前:「你——回來了?」他怎麼會知道她住鍾家大宅?

  「要回台灣了?」他也發問。

  都是無意識的發著聲響,其實全部心思都只用在吞噬對方的形貌上,慰藉著總是相見卻無緣對談的……思念。

  「我能進去嗎?」事實上問完後他已跨了進來。

  她能叫他出去嗎?許久不見,幾乎忘了他生性充滿獵人本色,侵略亦是他不可忽視的本能;只是壓抑在恩情的陰影下,他向來選擇隱遁自己的真本性,也不教人察覺並且防範——事實上鍾家已防他夠多了。

  他反手關上門,手上的公事包隨意擱置,但雙眼始終沒有離開她如天使一般純美的面孔上。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迅說的。」

  她緊張的笑了下,不知那隻大嘴鳥有沒有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呃,你解除婚約……是成立的嗎?」她無法在他灼人卻又深沉難解的眼光下自在太久,藉著轉身引他到起居處的沙發,以平復自己的動容。

  「昨日已有人打電話到越南又吼又哭,我想是成立的吧。」鍾適嘲弄而笑。心下暗自猜測這小妖女出了多少力。他從不以為她在做一件事時,會只是圖謀單一價值的回饋。如果能達到更多面的成果,才有執行的成就感。而她會嫁鍾迅,不代表會忘了她對他的婚約有多麼反感。

  「說恭禧可以符合閣下心境嗎?」她雙眼忍不住又轉到他無名指上那枚翡翠戒指上。

  「你高興怎麼說都無妨——小心!」原本不具意識的閒聊終止於她絆到桌腳往前仆倒之後。他飛快伸手扶住佳人傾倒的方向,將她抱了個滿懷。

  「喔!」

  她在他懷中低呼了聲,纖手抵上他胸膛,原本該倍覺驚嚇的心思居然被吸引到手心裡觸到凸出物。是什麼東西?

  這個念頭年起的同時,她已探手人他西裝內袋,在鍾適拉開她之前得逞的掏出一隻耳墜,退了三大步。

  是——一隻好眼熟的飾品啊!

  「這是我的。」她笑了。這是她四年前與他有過一夜情之後卻遍找不著的那一隻耳墜子。原來被他拾獲,並放在離心口最近的口袋,被珍藏著。

  鍾適眼中有些微狼狽色彩,雙手握成拳,收入褲袋中,生怕自己拿回原來就屬於她的東西。

  「一直沒有機會還你,也忘了。」

  「現在要還我了嗎?」她走近他。

  他冷然別開臉。

  「是。」美夢早已湮沒於流光之中,容不得他睹物緬懷。何況眼前演進到這情況,是不該有曖昧的物品來攪亂一汪春水,波動所有人的心。

  方笙伸手拉開他外套一角,讓耳飾又回到原來待著的地方。然後在他盯視下,拉起他手。

  「不妨來做個交換吧!我一直極喜愛你這枚戒指。能給我嗎?」

  這只男用翡翠戒指,是父母唯一遺物。當年所有物品典當一空,只求治好母親的心臟病。留下這一枚尚值幾個錢的翡翠戒指,因為是婚戒,百般捨不得。在母親堅持不賣,並且偷藏起來的情況下,才倖免於典當的命運。

  很有紀念性,丟不得,給不得……但因為是這麼一個縈他心臆佳人,所以他沒有猶豫,將戒指拔了下來,遞到她眼前。

  她沒有接過,竟是伸出右手,五指具張,輕道:「不知道哪一隻手指適合它的尺寸。」

  意思再明顯不過,有勞他測試。

  一隻男朋戒指會合適女性指頭?不必測也知道沒有那一根手指會吻合得了。

  但他制止不了悸動,控馭不住期望盈握她纖手的心。輕輕握住她手,以另一隻手將指環套入她無名指,過大的戒指與過於秀氣的素手,創造出垮兮兮的畫面。

  像是在聖壇前互許終生的恍然錯覺呵——

  他拿下戒指,又往她纖長的中指套去,依舊是嵌合不了。但他沒有再拿出來,凝視她素白手指上戴有他的戒指,自欺的相信此刻她仍心儀於他,即將是他今生的新娘……他親手杜絕了可能的一切,將她推入別個男人的懷中。此刻以此動作的自欺,究竟在妄想些什麼啊?

  怒氣突湧而上,他又伸出手要拔下戒指。但方笙更迅速的將手包成拳,背在腰後。原本想用笑容以對,但卻怕自己傷感的心思來不及收拾,於是只得轉身而去,然而滴落在他手心上的晶淚,早已宣告了她相同的悸動。

  「為什麼?」他看著手上的淚水問。

  「過去了!都過去了!能擁抱的只有回憶。」

  「這個也是你正在創造的回憶?」他向前攫住她右手質問。翡翠燦綠的晶瑩耀動在對視的雙眸中。

  「不然……還能怎樣呢?」

  「方笙!你究竟要如何?」他永遠搞不清楚她。

  「此刻,我只要當鍾迅的妻子。」她堅定的回應。

  他像是被火燙燒了一般,放開了她的手,再一次讓她成功的擊潰他的鎮定。

  是的!她快要是他的弟媳了!不管她做了多少小動作,說了多少感性的話……都改不了終究底定的事實。她已投入鍾迅懷中!

  「你恨我,對吧?」

  「你早已知道了。」她認真的回應。

  「因為當初不要你的愛?」

  她微笑。

  「因為你愛我卻不要我,因為明明我們可以有好結果,都因為你的自私造成我的犧牲。最愛你的人往往最不得善終,不該被你看重的人卻都成了生命中絕不違背的指標。那麼,鍾適,你該為你的自私而懺悔終生。你自私的只想成全自己的報恩行為。以為不愧於恩人此生便無憾,置所有愛你的人心碎於不顧。活該我要愛上你,對不對?幸而,我已決定放棄你,否則我一定會成為你心愛的,卻又首先忽視的人。我的男人,只能絕對的愛我,以我的需求為先,以我的心為重。將我放在他心中第一順位,而不是在心中愛著,卻要求妻子陪他一同犧牲。」

  這是她最激烈的攻擊!卻仍是用她一貫低沉輕柔的聲音逸出芳唇,徹底的打垮了以冷靜著名的鍾適,讓他踉蹌得幾乎站不住腳。

  「你——」他聲音困在喉嚨,乾澀難能成言,粗嘎而道:「我傷你這麼深嗎?讓你聰明的明白再愛我只會不得善終,改投阿迅懷中,即使有新戀情,你還是恨意深存?」

  「初戀應是最美最深刻,我俱以到,然而深刻卻在於你砸碎我渴望的心;也許我與阿迅能這麼快決定結婚,該說拜你所賜,我應——」

  「別說了!」他們要結婚了?利刀筆直穿透心口,他臉色已呈死白!退到門邊,不願相信這個身軀小小的女子居然可以撩弄他失控至此,幾欲發狂。

  她拉開門,不再微笑,面龐上只有淚意。

  「是該讓你知道我承受過什麼痛苦的時候了,不然你還以為突然間割捨一份愛是件太容易不過的事。更甚的以為看著心儀男子與其他女子因利益而訂婚不會心碎。鍾適,你是這麼聰明的人,卻是處理愛情上的智障。」

  淚水撲簌簌奔落,但大眼始終不曾眨過,看著他的蒼白,看著他的慟容,看著自己勝利的這一回。

  以愛去打倒心愛的男人,即使勝利,也應叫失敗。

  他顫抖的手指接住她滴下的淚水。許久許久,他只能低語——「對不起。」

  他們之間已不會再有可能性。

  從他決意以恩情為先的意念根生在腦中那天開始。

  無疑的,鍾迅會給她真正的快樂。所以即使此刻他已是自由身,也沒資格要她回頭。他只會令她得到眼淚。

  一次錯過,便是終生的遺憾……

  他如今竟也要開始淺酌起這杯苦酒了嗎?

  一杯名為後悔的苦酒。

  第七章

  婚訊來得如睛天霹靂的打入方家上下,讓每一個人都呆若木雞,不知如何反應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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