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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席絹    


  傅巖逍不禁放柔了眼神,手中的柳枝拂向仇巖僵硬的面孔:拂過了他被廢掉的左眼,那裡有一道深且猙獰的刀疤,筆直劃列在耳,是黑褐臉色上的一道白光。柳枝再往下掃過了鼻樑、唇角、下領……然後被捉住。

  「我想,隨便一個人給你小恩小惠,就足以教你奉上性命了,你不該這麼傻的。但誰教你生命中遇到的溫情如此稀少?」想把手掌貼上他臉,卻被他驚嚇的避開。傅巖逍又道:「我一直在猜想,不管是誰施恩於你,若要你娶她,必定不管自己喜不喜歡,便一口答應下了吧?那麼,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你是否曾真正去喜歡過一個人。恩義的回報對你是如此重要的事。」這次不容許他退開,雙手強勢的捧住他臉,今兩人對視。

  「真是今人氣悶。」一字一字的說完,傅巖逍放開他臉,大步往前走。

  「爺……?」仇巖不知所措的緊跟於後,不能理解主子的說詞,而且失序的心跳更加紛亂不已。

  「我會辦一場婚宴。與劉宋徹底做個了結。」如果他壞心一點,自然可以教劉若謙一輩子找下去,但那是很沒意義的事,何必為難人至此?反正劉若謙一路吃嬉至今也夠本了。

  仇巖心驚不已,飛身到主子面前擋住去路,結巴問道:「什……什麼意思呢?」于闐語不自覺又溜出口。

  傅巖逍深深看著他,眼中是複雜難辨的神采,突來一抹笑意融化掉了他的冷然,將手中的柳枝丟到仇巖身上,趁他征愣不已之時快步跑開,轉眼已隱沒在椰林深處。

  不置信的以雙手握住柳枝,幾乎無力動彈。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一個雲英未嫁的大姑娘丟出了柳枝給男人……在于闐、在中土,都只有一個意思呀口可……看他笑得那般頑謹,會是……只是個玩笑嗎?故意用來捉弄它的玩笑?一定是的!

  主與僕……從來就不會有結果的。自己別又癡想起來了。想甩掉柳枝,好快步跟上主子的腳步,卻怎麼也放不下,反而將柳枝輕輕掌上殘缺的顏面,掩住自己深不見底的悲。

  無關思義,喜歡逕自前來,等到氾濫成災才知心已淪陷,無力回天。

  一片癡心,只能是妄想。

  畢竟自古以來,誰聽聞周凡人摘過星、攀了月呢?即使抬頭仰望,也怕自己的殘顏褻瀆著了星月神祇。他只能低頭,低頭看著塵土,這才是他的歸屬——塵土。

  「升堂……」

  「威——武——。」

  莊嚴肅穆的衙門內外因案子的大受矚目而漲滿了期待,連例行性的升堂步驟都被師爺與官差們應和得十足渾厚有力,全然無站了一日後應有的疲憊。

  現在是最後一案,在今日的申時正式展開。連同一向少涉足前巖的趙思亮也在休息了大半日後,由家僕扶坐在市後等著看這些訟案如何結局。更別說外迸擠得水洩不通的閒雜人等了。全為了親臨這一案而來。

  在牢裡睡了一夜的貝鎮平咬牙瞪向一邊的傳巖逍,低吼道:「一切都是你搞的鬼,對不對?」

  由於刺史大人最先要別的是貝鎮平告傅巖逍劫銀一案,所以現在帶上堂來的只有貝鎮平兄弟與傳巖逍。

  「我能搞什麼鬼?真好笑了。」傅巖逍低聲回道:「要栽贓也得有證據。可惜哺,來不及栽上幾錠銀子。」風涼至極的話幾乎氣煞貝氏兄弟。

  「你這渾蛋……」

  「安靜!公堂之上不得喧嘩!」驚堂木重重一拍,刺史大人已高坐桌案之上,正聽取師爺讀告狀文。

  「貝鎮平,昨日你指稱傅巖逍劫你銀兩一事,可有證據?」趙大人宏聲問道。

  「大人,傅巖逍侵吞了我兄長的財產,更是早已覬覦我貝家剩餘產業多時。前些日子在生意競爭上,傅巖逍輸了一役,必然懷恨於心。放眼臨安城,公然與草民交惡的便只有他了,草民有理由懷疑八萬伍仟倆的銀子確由他所劫,請大人明察。」貝鎮平咬牙硬撐。其實在昨日派出的刺客未能如期回來後,他一顆心早已亂成一團;偏偏他好大喜功的笨弟弟早已上衙門告狀去了,結果造成此刻騎虎難下的結果。無論如何也得咬牙硬撐,頂多落了個誣告罰銀的下場罷了,但想到有更多排山倒海而來不利於已證據……那沒死成的霍逐陽……真的是那個霍逐陽嗎?還是傅小子的作弄?一定是的!一定是!

  「傅巖逍,對於貝鎮平的指控,你怎麼說?」刺史問著被控告的一方。

  傅巖逍拱手道:「大人,首先貝老爺的說詞就有謗人之嫌。自古以來妻產夫治乃天經地義之事,怎能說在下侵吞了妻子的家產?在下治理岳丈產業三年來的治績有目共睹。擴張了二十家商肆,每年大舉開台濟貧,造橋路回饋於地方鄉親之舉全循著老丈人在世時的樂善好施之心在做著,絲毫不敢辱沒老人家清譽於萬一。在下自認為將貝家產業治理良好,每年繳於國庫的歲賦是岳丈在世時的五倍,這一點也不必在下多說,大人自也明白。再說到貝老爺指控在下覬覦其產業,那可是稀奇不已了。有內在口,我何須搶著旁人的剩湯喝?在下三年來佈施於地方的銀兩不下數十萬兩,屈屈八萬多兩,豈入得了我眼?見笑了。」

  公堂外一大群屏息傾聽的人們不自禁的點頭後交頭接耳。提起傅巖逍大手筆花錢的行徑更是口沫橫飛。

  「即使貝鎮平的銀兩不入你眼,但若因有私怨而故意為難,亦非不可能,你怎麼說?」

  「對呀!對呀!你故意的!」貝定平唔唔咆哮。

  「安靜!」刺史大人威嚴制止貝氏兄弟的失控行為。

  傅巖逍看向他們兇惡的眼,冷笑道:「你們所謂的私怨,若非我大人有大量的不予計較,今兒個你們還不知要被流放到哪兒充軍。派殺手、施毒、放毒蟲,再到去年公然撞沉在下的船,林林總總數下來,莫非是暗示在下趁今日一塊兒算個清楚?」

  「你……你血口噴人!」貝鎮平作勢欲衝過去。

  「住手!」刺史大喝。堂下的官差立即架住貝鎮平。「公堂之上豈容你如此放肆!」

  「請大人息怒。」貝鎮平惶恐道:「由於傅巖逍造謠生事,今草民義憤填膺,一時才失態了。請大人明察,還草民一個公道。」

  刺史看向傅巖逍:「你剛才所提之事,可有證據?」

  「除了沉船事件確有諸多人證物證外,施毒、派刺客一事,在下並無實據」

  「那就是誣告!大人,我要吉他誣告!」貝鎮平兄弟過於亢奮的叫囂著。

  「不過,」傅巖逍微勾著唇角,眼中的笑意逐漸加深。「大人不妨查一下三年前貝老爺央請華陀堂代購的半斤生川島、一斤砌砥石,以及陸陸績績購進的紅生丹、砥霜、雄黃、蕪花是用到什麼地方去了,並且手邊還剩多少。這類含有劇毒的藥材,可用以治病,也可用來害人,因此我國律法明令這類藥材在買賣方面須加以登列管理。請問貝老爺手邊的藥用以治在什麼病上面了?」

  這小子怎麼知道這件私密之事?莫非他這些年來的一舉一動全在這渾帳的掌握之中?貝鎮平汗涔涔地發現此刻自己的處境極端劣勢。以前只恨不得啃傅巖逍的骨、喝它的血,卻不曾將它的心機看在眼裡,所以不知恐懼為何物。但此刻,他真真切切的顫抖了起來,開始認知到兩造之間懸殊的差距——不管是心機、才智或是:勢力。那位高坐堂上的刺史甚至是傅巖逍的靠山,而自己在未部署妥當一切便貿然告官,無異是替自己掘了一個墓地……

  傅巖逍的神情像要在今日做一個了結,並且——徹底的讓對手消失於眼前這個認知竟今貝鎮平一時站不住,癱軟於地上,只能恐懼的望著傅巖逍笑得益加森冷的面孔發抖。

  「我們家裡的人患有隱疾,用得上不行呀!」貝定平持續叫囂。

  「鎮痛、驅寒邪或治療秘結,所需的藥量頂多一錢兩錢的份量,因為量一旦過多,可是會要人命的。」

  剌史大人中止兩方的辯駁。

  「買家購進大量含有劇毒的藥材實有可議之處,倘若當真用在治病上,想必仍有諸多剩餘是不?」

  「那是當然,大人。」貝鎮平努力定下心神道:「草民雖購進毗石之類的藥材,並不能因此指控草民有加害傅巖道之嫌。難不成全臨安的人買巴豆、莞花全是為了加害他嗎?對於這一點,傅巖逍根本是胡亂指控。凡事可是要講證據的!」

  「說得好!剛才全是我無的放矢。那麼貝大爺,敢問你指控在下劫銀,證據在何方?有何證據可以洗清你誣告的嫌疑?」兩三下撥回原案。傅巖逍攻了個措手不及。

  刺史點頭。

  「爾等私怨容後再議。貝鎮平,昨日你強調有證據可教傅巖逍認罪,那證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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