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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席絹    


  「向鍾涔女士問來的,她還打量了我好久。」

  我打開門讓他進去,一邊道:「很正常,因為她把你當成陳世美看待了,算她修養好,沒有拿掃帚打你。」

  「她是沒有,但一個小女孩做了。大概就是那位以前被你整得很慘的小妹妹,看來她可是一點也不討厭你。」他苦笑。

  「不會吧!鍾玉藜很討厭我的。」

  一一將食物放入冰箱,我拿了兩瓶飲料坐在他身邊,習慣的窩在他身邊。

  他摟緊了我一下,才伸手揉亂我半長不短的發。

  「你有心事?肯對我說嗎?」雖然不太可能,但我總要略盡一下朋友的義務嘛。

  「我不懂女人的心」他道。

  「你說過了。」我指出。

  他笑,忍不住啄了下我鼻尖。

  「我不懂女人心,但也不容許太多的猜測來煩躁我的生活。如果所謂的愛情是必須一再一再猜心,應付層出不窮的狀況與無止境的解釋,那我會放棄。」

  喝!有那麼嚴重嗎?我坐直身子,盯著他一向平和的面孔——還好呀,沒有青面撩牙。

  「這位大哥--你這是陷入愛河的表態嗎?」我極小心的問著。

  「菲凡,與你相處是很輕鬆的事。因為我們互相瞭解得透徹,你也不會藏心事。」他歎息:「但這樣比是不公平的。也許正是我過分在意,所以無法全然包容。當成妹妹可以包容,當成情人卻處處挑剔。是我的錯,總希望下班之後,過著最恬適平和的生活,以調和上班時緊繃的身心。」

  「你這是努力未果的感言嗎?」我問著。據我對這位難兄難弟的瞭解,他不是那種只會在一邊無病呻吟的人,而是會努力改變現況、力轉乾坤的人。莫非他中意的那名女子果真難纏?

  「我想癥結在我們的婚姻上頭,以及我與你之間的感情。」他淡道:「我們的情誼永遠不可能為了什麼事而一刀兩斷。但戀愛中的女人無法理解--也可能她從未體會過,所以不相信。」

  「能有女人可以讓你蹺班來花蓮,也真是豐功偉業了。要我上新竹雞婆一下嗎?」雖然我不太想,但好兄弟有困難,我走一趟也是應該。我忽爾想到:「還是我馬上簽章下堂?」

  「這也是我要來告訴你的重點之一。前日你母親與我父母一同到新竹找我們,卻發現與我住在一起的是另一名女人。」

  「嘩!」

  我大呼,完全可以想像情況有多麼壯烈。

  「然後呢?然後呢?」跪坐在沙發上,我急著聽下文,好難得有這麼刺激的畫面可以想像。

  「還有什麼然後?你母親放聲大哭,我母親在一邊安慰,我父親在一邊罵我,最後要求我找你回台北,做一個圓滿的解決。」

  「那——你的心上人有什麼反應?」

  「你以為與一個有婦之夫同居的女人該有什麼反應?」他苦笑的反問。

  見鬼了,這傢伙居然還有心情開玩笑!

  「說嘛!說嘛!」我扯著他袖子叫著。

  「我人來了。」他道。

  「她發飆了?」據我匆匆與她對望過一眼的印象,覺得她似乎不是那種容易失去理智的女人。

  「菲凡,她不會發飆,但會以冷戰來折磨男人。而我的性子並不擅長軟語哄騙女人,我看上她的獨立理智,以為任何事都可經由講理來評斷是非曲宜。但男女之閒有時候並不是那麼一回事。」他耙著發,可見這事仍深深困擾他。

  「可能是你沒有給她充足的安全感吧。你一定沒有讓她明白我們之間的事,也沒有實際的行動來給她安全感--對了,她有身孕了嗎?」

  「你怎麼猜到的?」他挑眉。

  我得意一笑:「如果不是為了照顧她,你怎麼可能在與我有婚姻關係的情況下,與女人出雙入對讓我難看?」

  「你看來大而化之,有時卻是犀利剔透得嚇死人。」

  「別誇了,我只想知道你沒讓她徹底明白的主因。」

  「也許是下意識我在懲罰她的任性。如果今天她相中的不是我,而是其他事業有成、家庭美滿的男人,情況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她以為借取男人的精子完了就可以一柏兩散,但她忘了男人的心理會有所變化,以及她本身在與男人有了肢體接觸後,心境上會不會有所改變。雖然她曾強調觀察了很久才挑我下手,但她又哪來的肯定我必然是婚姻不幸福的?只因為夫妻閒聚少離多嗎?」他慢條斯理的說著,雖然眼中蘊含沉怒。

  對,他的想法也正是我初時對此位女性不以為然的原因。不過,陷入愛河的人一向眼茫目濁,可以原諒啦。至少目前他們是兩情相悅不是嗎?何況都有孩子了。

  「別太嚴格,上床這檔子事,一個銅板敲不響,你也有責任的。」我說公道話。

  「是,但起步上是一大錯誤。」他不欣賞的歎著。

  「尤其當你變得太在意她之後,更無法釋懷是嗎?」我明白他語氣下所包含的深意。

  「菲凡,我曾經希望能與你當一輩子夫妻的,因為與你生活在一起很舒適。」他歎息,眼中有著對我的依戀。

  我知道的。在我們二十九年的情誼中,其實是有機會讓它孳生為愛情;只是我們並不想改變,因為能夠在一起就好了,不管以什麼方式維持。

  只是沒想到,當其中一人的愛情來到時,乍覺要分開了,必須分開了,會是那麼令人不捨。我已哀悼過了,但顯然朱棣亞到現在才有深刻體會。

  「不要拿我與她比較,因為你會讓兩個女人同時陷入沮喪之中。而且既然我們來不及有進展,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把握現有的才重要。我不希望你有顧忌。」這男人一向為我打算慣了,所以不肯在我形單影隻時提出分手。但這是不行的。

  「離婚吧,能遇到所愛不容易。」

  「除非你也找到,否則我不會與你離婚。」

  「天哪,你別來肥皂劇那一套。想想你快出世的小孩吧,以及你心愛的女人。」我推他,不敢相信這男人竟對我唱起文藝腔。

  他眼中閃過一抹冷。

  「她會是我未來的妻子,但不是現在,一如當她堅持與一個有婦之夫上床時,就該知道必須背負的十字架是什麼。」

  我對他的冷酷咋舌!

  「大哥,都兩情相悅了,你就不能表現出昏頭的樣子一下嗎?」愛情不是會叫人凡事皆包容?

  「我有。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我為她發狂。但在面對你時,我不由得會想起與她是以錯誤的方式起步。我改不了我性格中冷靜理智的一面。在愛與不愛之外,我永遠都無法忘懷這一點。再有,我放不下你。兩家子中,你唯一還肯聽的,大概只有我了。而我相信一旦離了婚,你是連我也不輕易聯絡了。」

  真不愧是最瞭解我的人呀!說得一點也不差。當初我之所以會哀悼,就是因為一旦與他分手,我便再也不會與他分享我的所有快樂悲傷或惡作劇。依賴了二十九年的人,不是那麼容易可以放手的。

  「你認為必須有一個男人出現,才會肯對我放心嗎?我又不是簫素素那一類風一吹就跑的女人。」

  「相同的。你是一隻自由的風箏,獨立自主,自得其樂,無論飛得再高再遠,你都不必擔心迷失,因為線的另一端,永遠有人等著讓你依靠。這對你很重要。從小,你就是個戀物成癖的小孩,對「人」是看不出來,但對那些你明明用不著、卻喜愛的物品,你光是每天看到了就很安心快樂。我二十九年來扮演的就是這個角色:一個不常用得著,卻可以讓你看到了就很心定的人。然後不能綁住你,給你全然的自由。我必須等到這樣的男人出現。」

  我不由得怔住。在朱棣亞認真的眼神中,開始檢視起自己不自覺散發出的訊息。

  是嗎?我是那樣的人嗎?

  我不是雲,而是風箏?

  那--誰能承接「線頭主」這個角色?

  這是哪門子自由新女性呀我?

  ※※※「你怎麼了?還好嗎?」鍾昂遲疑的問著我。

  「我——很——好——非常——好」有氣無力的回應來自我口中。

  「要--不要進去屋內喝杯涼水?」他輕輕問著。

  我搖頭。

  此刻,我倆所待著的地方,正是鍾昂動物診所的門外;我坐在小圍牆的出入口處,而鍾昂剛從外面工作回來,抱著由小貨車內搬下的什物,卻不得其門而入。

  「那——你總要讓我過去吧?挪一下位置好嗎?」他語氣中添了幾抹好笑。

  我動了動屁股,讓他得以進去,整個人又懶洋洋的看向天空,一如快枯萎的花朵(或小草?)。

  不一會,忙完搬物工作的鍾昂帶來兩瓶礦泉水,一瓶交在我手上。

  「還是比較習慣看到你活力四射的樣子。」他笑。

  「說霸道吧,我聽起來比較順耳。」我知道我這個人做起事來向來強要人家順服。嚇得人抱頭鼠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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