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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單飛雪    


  譚隱之覺得好笑,這世上,原來到處有愛的傻瓜。有個傻瓜也愛著他身旁的這個女人。

  譚隱之注視著桌上橫倒的空酒瓶,張望前頭喧嘩的人們,一室華麗氣派的裝潢,空氣窒悶,有人爛醉趴在地上嘔吐,陪酒的小姐們摟著王剛和他的經理調情。

  而他,他渴望吸一口新鮮空氣。他懷念枕邊伊人髮香。第N次俯望手錶,這表曾短暫棲在她纖纖小腕上,他取回表,心卻落在伊人處。

  他忽然衝動的想拋下一切回家。

  回家?!這念頭讓他吃驚。回那間豪華套房?不,不是!譚隱之眸光暗沈,心坎震盪。想回去的,是他渴望的一處桃花源,是那傻瓜的天地。眼前一切,富貴虛偽,全不如與曉蓉喝茶的那一夜——

  那夜他品嚐她用廉價茶梗沖泡的茶,那夜他們坐在破屋裡,坐在廉價的黃燈泡下,他們甚至沒沙發可以躺,只能坐在冷地板,只有一張矮桌。

  他們對望,他們微笑說話。奇妙的是,望著她微笑的臉,聽她軟綿綿嗓音,那時,他也有那種幸福得承受不起的感動。

  第一次覺得,能寄生這世上,好幸福!

  ※  ※  ※

  清早,曙光穿透窗簾,頑皮地撩撥床上那一夜未眠的傷心人。光影在臉龐流動,他疲憊、頹喪,而日光依然明媚,那一點稀微暖意,像在提醒他,他曾深愛過,夜裡的一顆小明星。她給過他,一點星光。

  譚隱之恍惚,抬手覆額,妄想阻擋明媚日光。

  旁邊茶几,水晶菸灰缸裡,殘菸孤寂,堆成一座小墳。他睜眼,眼色朦朧,有藏不住的倦。他必須起身,兩方公司要在酒店簽訂契約,該起身準備了……

  他凝望住那套懸掛在衣櫥前,為了合併案及明日婚宴準備的黑色Christian  Dior西服——

  是他的錯覺吧?Christian  Dior掛在這陌生套房裡,孤零零,看來好寂寞。

  譚隱之掙扎著,他不想起床,想賴在淡藍色床單上,想賴掉今天跟明天,賴掉簽約儀式,和明日婚宴。他翻身趴臥,嗅著他帶來的她洗過的床單,忽覺可笑,為自己的脆弱苦笑,他掙扎下床。

  梳洗完畢,剃淨鬍髭。他試著振作精神,可當他看見鏡裡的臉,那深邃孤寂的眼,他扔了刮鬍刀,手撐著洗臉台,忽覺得自己好悲哀,好慘……他吁口氣,逼自己定住心神。

  他走出浴室,凝望嶄新西服,他捨棄Christian  Dior,打開衣櫥,穿過的黑色GUCCI,怎麼看都覺得親切。他伸手摩挲西服布面,那次跟曉蓉吃火鍋,穿的也是它。

  它……會不會想念牛仔褲?想念白T恤?想念那晚溫馨氣氛,它沾染過的食物香氣?假如它有眼睛,那晚它會看見他一直笑。假如它有耳朵,它應當記得,那挨著它的軟綿綿嗓音……

  不,它不懂思念,會思念的是他……譚隱之穿上西服,離開旅館。

  王剛派司機接譚隱之及他的部屬,前往長樂路的新錦江酒店。

  長樂路?譚隱之看見路標,心溢滿酸苦。

  他是往長樂路去嗎?他的快樂在那兒嗎?

  他又想起蘇曉蓉,愛笑的蘇曉蓉才是他的長樂路吧?他怎麼往反方向去?無情地撇下她,這條長長綿綿的思念路,盡頭又在哪?他恍惚地問自己——

  他走得完嗎?他忘得了嗎?他不是一向做事都很有把握嗎?怎麼對忘記她這事,欠缺信心?

  終曲

  會議準時開始,主持人發表合併後兩方企業的美好遠景。兩方高級主管交換合約,一式三份,律師團在現場見證簽約儀式。

  譚隱之興奮地想,他終於搶下合併案,他終於辦到了。契約書厚達十幾頁,王剛簽字蓋章,輪到譚隱之,他取出鋼筆——明天,在他跟王素雲的婚禮上,司儀將宣佈這份契約。

  他不禁想,台灣的財經報紙也會刊登消息,她會看見吧?他暗了眸色。看見他的婚事,她就會死心了吧?她會哭嗎?他希望她不要再哭了,他們認識後,他已經害她哭掉太多眼淚……

  譚隱之緊握鋼筆,聽見有人低聲催促,他垂眸注視著合約,旁人等候著。相較王剛喜悅的表情,譚隱之顯得落寞憂鬱。他簽字,蓋章,完成合併程序。

  合約交回律師手中,首席律師審閱,忽然「啊」了一聲,望住譚隱之,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

  「有問題嗎?」譚隱之困惑。

  律師驚訝地問:「譚先生,蘇曉蓉是誰?」

  譚隱之震住,猝然心緊,意識到他剛才犯了個要命的錯誤,他……他該不會是簽了她的名字吧?

  譚隱之即刻道歉,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中,冷汗涔涔。他的部屬上前交涉,助理請飯店人員重印合約,在等待的時間裡,譚隱之窘得想立刻消失。

  他怎麼會犯這種錯?他從不犯錯的啊?何況是這麼荒唐的?

  王剛望著譚隱之跟部屬竊竊私語,譚隱之能感覺到王剛質疑的眼神,彷彿在懷疑他辦事的能力。在這空檔,譚隱之身心備受煎熬,他的部屬更是噤若寒蟬,他們為老闆的失誤感到羞愧,他們不瞭解這平時做事縝密的譚隱之,怎會在這麼重要的時刻出糗?

  重新印好的合約送來了,放到譚隱之面前。

  「譚總裁——」王剛自認幽默跟隱之開玩笑。「您要是再簽錯名字,就簽我女兒的名字吧,她叫王素雲。」

  霎時大家轟然笑起,他們哪裡懂得譚隱之揪住了心腸,哪懂得他心裡的掙扎?他的苦痛?不,微笑的他們都不知道他的傷心。

  譚隱之重拾鋼筆,簽了「譚」——想起自己靠著她睡到天亮的往事;他斂眉,又簽了「隱」——想起曉蓉帶他吃火鍋,那晚他們捨不得走,直待到老闆打烊;他簽「之」字的第一劃後打住了,緊握著筆,手心流汗,突然胸悶心躁,怔在桌前。

  大家等著,好幾分鐘過去,譚隱之竟只是握著筆,怔在桌前。

  「譚先生,合約有問題嗎?」律師問。

  「譚總裁?這合約可是你之前都看過的。」王剛提醒。

  譚隱之擲筆,眾人詫異了。忽地,他撐著額頭低低地笑了。他輸了,輸給小傻瓜,輸給小紅帽,他沒有按自己的腳本走這齣戲,蘇曉蓉改寫整個劇本,原來她不是他的臨時演員,她是他譚隱之命裡的主角。

  「對不起。」譚隱之合上契約書,目光堅定,向大家宣佈。「信毅退出合併案。」

  頓時整個會議室喧嘩聲起,王剛錯愕,律師團傻眼,王剛的部屬忿忿不平,譚隱之的下屬面面相覷。

  就在大家驚愕的目光中,譚隱之囑咐下屬辦理後續動作,他起身走出會議室。他整個人輕鬆起來,腳步輕盈起來,他精神奕奕,計劃著歸途。他要回家,他微笑了,彷彿已望見蘇曉蓉。

  他招了車,坐入車內,離開上海長樂路——

  這裡榮華富貴,這裡前程似錦。可是這次,他想尋覓心中樂地,想在那雙愛笑的眼睛裡,也當個愛的傻瓜,做一次傻事。

  ※  ※  ※

  台灣——

  「咱窮沒關係,但是要有骨氣!」蘇璦跟女兒演講做人的道理。

  「是是是。」曉蓉趴在地板上,唰唰唰地翻閱各大報。

  「媽已經找到房子,既然分手了,就不要賴在他的地方,我們窮沒關係,但志不能窮,越快搬越好。」

  「是是是。」沒有?曉蓉進攻下份報紙。怎麼可能沒有?應該會報導啊!

  蘇璦疑惑。「幹麼一直看報紙?」

  「工作需要。」曉蓉答得簡潔。

  「你的工作要讀報紙?財經報你看得懂啊?」蘇璦欣慰。「開始想進修啦?」

  「唉呀,你別管!」奇怪,曉蓉回望牆上日曆——沒錯啊,他今天結婚。那時的報導說他和王剛將在喜宴上宣佈合併案,但財經報怎麼沒刊登這消息?

  蘇璦繼續嘮叨。「乖女兒,你真的跟他分手了喔?沒騙媽媽吧?你如果跑去當人家情婦——」

  「媽!」曉蓉跳起。「分了分了,你別再說!我煩死了!」她跑回房間,甩上門。

  她失眠,躺在床上思緒不寧,想得快發瘋。

  有沒有可能他沒結婚?他改變主意?!

  曉蓉抬起左手,盯著發光的表面。房間黑暗,只得表面吐露一汪藍,氳亮她眼瞳。她失神地看著指針移動,他消失後,她開始留意時間,從不知道一天二十四小時,原來能過得很慢很慢。她像電影抽格,像電腦壞軌,像張毀損的唱片,不斷在回憶裡跳針。

  她過不去啊!

  曉蓉眼紅,鼻酸心痛。像被誰拋在世界外,彷彿只有她的時間過得和別人不同,彷彿她的一秒,是別人的三、四秒;她過一天,別人已過了三、四天,是這樣吧?她恍惚想,所以他才消失四天,她卻覺得長得好似過了大半個月……是這樣吧?她才會鎮日恍惚,像活在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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