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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單飛雪    


  白芯心氣得要駁話,被寧夫人攔了下來。「好了、好了,別吵。搞不好明天一早,衣蝶就回來了。現在光急也不是辦法,各自回房歇息吧!已經很晚了。」

  於是所有人都散了。

  到底不是有血緣關係的親人,寧府無人會比白芯心還緊張著急。

  白芯心稚氣可愛的臉上,難得地覆蓋了濃重的憂愁。她枯坐在姊姊房裡,對著姊姊的信發呆掉淚。

  她自言自語低喃。「我知道,姊,我知道你一定出事了!」她難過得啜泣。「你一定受了很大的委曲,你每次一受委曲,就自個兒躲起來承受。姊姊……你在哪裡?」

  這世上她只有這個唯一待她好的親人。姊姊忽然走了,教她怎麼是好?一向樂觀的白芯心,似乎感覺到這次事態嚴重,並不單純。

  白芯心趴在桌上痛哭起來,隱隱覺得姊姊不會回來了。以她那種固執的性子,倘若想不開,不回來就真是再也不回來了。

  白芯心嘗到了生平頭一遭,強烈的無依無靠的感覺。失去姊姊,才明白自己不過仍是個小孩子般軟弱膽小。

  滿天的星星,無止無盡的黑夜。

  白衣蝶隻身佇立崖前,林間風大,幾次差點把地吹落崖下。她空洞恍惚地探望崖下惡魔般深黑的山谷。

  跳下去吧!心頭不停有個軟弱的聲音催促她。死了就一了百了,結束這一切。

  結束她不堪的可怖記憶。也不必再惦著那個人,卻又不敢,更不肯再面對他的臉。

  雖然錯不在自己,她卻忘不了拋不掉骯髒的感覺。

  白衣蝶心痛得仰望星空。

  她答應過他,再也不看輕自己的生命。可是、可是……白衣蝶愣愣地跌在地上,眼眶泛紅,喉頭哽咽——可好難,她終於失去了勇氣。

  好苦、好苦。恨不得寧時鷹就在眼前,如往常抱住她,給她安慰。而原來過去他一直將她保護得這樣好,以至於此刻她更覺慌張無助!

  可怕的是,如今,她已沒臉回到他溫暖的懷抱。

  她真的無法面對他,無法面對所有人的眼光。白衣蝶痛苦得捶著泥地,揪著一顆心。她該怎麼辦?該何去何從?

  第十章

  秋末,寧時鷹和丁邦風塵僕僕趕回寧府。到時已經是夜晚,天氣有著入冬的冷,但,寧時鷹一路上的心都是暖烘烘的。

  他比預定返家的時間早了一天。這趟上京城,他買了不少胭脂盒給衣蝶。更添了不少珍貴的藥材,全是給她補身子的。

  他們約定好,明年就要添個胖娃娃。上回她身子太弱,孩子沒保住。這次,一定要非常小心才行。他可是不能忍受衣蝶有什麼差池。

  丁邦看少爺一路笑著回來,他心頭也想念著那精靈的丫頭芯心。

  他們兩人一到家,僕役們個個忙碌迎接,並急著奔去通知老爺和夫人。

  寧時鷹拎了大大小小的禮盒,飛也似地趕去恆翠院。他迫不及待要見那朝思暮想的人兒。

  踏進夜裡的恆翠院。

  燈燭沒亮?!她睡了嗎?這貪睡的女人。八成不知他回來了。

  寧時鷹想想,決定唬唬膽小的白衣蝶。

  他悄聲推開門扉,踱至床畔,猛地撲上床,但是……床上沒有人!

  怎麼回事?她沒在房裡?

  「鷹哥哥?」

  寧時鷹回頭。「你姊姊呢?快叫她過來!我買了好多東西給你們。」真想快快見到她們拆禮物的興奮樣。

  「鷹哥哥……」她站在那兒沒去叫人,而且眼眶紅了。

  寧時鷹笑了,這丫頭見到他竟高興得哭了,待會兒衣蝶見到他豈不要興奮得昏倒?真是——

  他笑道:「好了、好了,別哭!我不是回來了嗎?」唉,這半個月說來真似一年那麼漫長。

  白芯心望住他,忽而哇地一聲撲進他懷中,痛哭地連聲喊。「姊姊她走了……她走了!」

  剎那間寧時鷹如被猛敲一記。「你說什麼?」拉開白芯心,他睜大雙眸瞪住她。「你說什麼?」他是不是聽錯了?

  白芯心抽噎道:「姊姊走掉了……她留了一封信給你——」說著,她將那信自袖內抽出交給他。

  寧時鷹木然地接過了那封信,顫抖地打開……

  耳邊好似聽見她的聲音,冰冷決絕地和他辭行——

  寧時鷹揪緊那封信。整個人登時跌入地獄一般。

  胸口一把無名火燒上,她的面容亦浮現他眼前。卻只是遙遠地,觸碰不得。

  為什麼?為什麼這樣殘忍無情?

  她答應過不再不告而別,她答應過的!

  他氣憤地砸起屋內所有東西,白芯心尖聲阻止,他卻失了理智不斷咆哮白衣蝶的名字。

  那麼千辛萬苦趕回來——

  那麼多日他夜夜思念——

  那麼費心費力地保護她呵護她……

  那麼真心誠意地想和她廝守……

  這一切究竟得到了什麼?得到一封辭別信:寧時鷹痛到放聲狂笑,他撕了那封信,對白衣蝶的一顆癡心也跟著被撕碎。

  他縱聲狂笑……什麼叫辜負他一片癡心?她竟任過往煙消雲散?

  白衣蝶,你夠殘忍、你夠冷酷……你這樣拋下我,你真的忍心?

  白芯心見寧時鷹瘋狂的模樣,心急如焚地奔去找人來勸。她能體會他埋怨姊姊,可是……可是她深信姊姊對他是真心真意的。

  太多的為什麼教他想不透。

  寧時鷹砸毀了衣蝶房裡所有的東西後,竟又一個人獨自一一清理收拾妥當。

  他趕走所有來見他的人。然後一個人失魂落魄留在恆翠院內,任破裂的心癱著,捱過一日又一日。

  心是漸漸平靜了,人卻如行屍走肉,如一縷喪志的魂魄,徘徊院內。

  人人都說時間是最好的療傷劑。久了,他也許便可以將她忘記。可是,寧時鷹發現他只有越來越想她……

  白衣蝶的容貌越來越清晰,他一遍又一遍想起她說過的話,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

  他曾經闖進轎內認出她,狂妄地吻她,自信滿滿的想奪走她。

  也曾經在分離後,和她在黑夜的山崖上重逢。那日,他表明了心意,她溫柔地偎進他懷裡。

  好不容易請了奶奶過來,成全了他倆的婚事。

  她是那樣感動高興著。

  甚至當他植的玫瑰被鉸落時,她還傻傻地伸手出去擋!

  衣蝶……你不是無情的,對不對?他相信她。

  望著園內枯萎凋零的樹木花草,失去了衣蝶,這裡荒涼一如他虛無了的心。

  猶記那日分離的情景,傘下的地雙眸含淚目送他,眼底分明是不捨。

  她走得太沒道理,這事必有內情。

  寧時鷹如中了毒一般,日日煮一壺茶,擱兩隻杯子,枯坐院內癡癡等地返來。

  誰來勸也沒用,他任自己頹廢消沉。

  終於,連丁邦也看不下去了,也大膽地開口勸寧時鷹。「少爺,你別再等了,振作起來——」

  「她會回來!她一定會回來——」寧時鷹固執道。

  「少爺……」丁邦擔心他再這樣下去真會瘋掉。他這樣枯等,萬一白姑娘永遠不回來呢?

  難道他就這樣任自己消沉下去?

  寧老爺和夫人也來勸他,寧老爺苦勸不得甚至動怒咆哮。「我就你這麼個兒子,你現在為了個女人喪志成這樣!你對得起我嗎?」

  「鷹兒……」夫人哭道:「忘記她吧,就當娘求你,忘記她吧!」

  「你以為我不想嗎?」寧時鷹抬起頭來,雙眸滿滿的痛苦。「我試過砸爛地所有的東西,試過爛醉一場,試過在心底痛恨她。罵她千萬遍……但我還是想她愛她——爹,你以為我不想振作嗎?是我沒了振作的理由,失去衣蝶,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混帳!」這不肖子,寧老爺氣得很不得揍他一頓。「你這樣等她,她就會回來了嗎?你只是在浪費生命!」

  寧時鷹對爹的咆哮充耳未聞,一心只惦著白衣蝶。

  日復一日等到了冬天。

  這天他忽而步出恆翠院闖進丁邦房裡。

  「少爺?」見少爺步出了恆翠院他又驚又喜。

  「丁邦,我想開了。」

  「是嗎?」

  寧時鷹淒楚地笑了。「下去的確不是辦法。」他自袖內抽出一張肖像畫,交給丁邦。

  「少爺?」丁邦納悶地捲開畫——白衣蝶活似真在眼前。那脫俗清麗的容顏、憂鬱的丹鳳眼、淡漠的神韻,活生是真的白衣蝶。

  丁邦好生詫異,看得出作畫的人已將她的容貌深切地印在腦海裡。

  「這畫是……」

  「我畫的!」

  沒想到少爺對白姑娘用情至深若此……丁邦竟為少爺而紅了眼眶。

  「丁邦,你明日拿這張畫去托鎮內的畫匠們模擬百張,拿去招貼。就題上尋人告示,附題:尋出此人重賞三千兩銀。」

  「……是的,少爺。」看來沒找到白衣蝶,少爺是不會死心了。

  寧時鷹堅決的宣佈。「我要曲龍鎮貼滿她的肖像。無論天涯海角,都要找她回來!」

  恆翠院少了女主人,加上飄雪的冬天,備覺清冷。

  只有寧時鷹執意獨居於此。

  蕭瑟的黃昏,冷風颼颼,聲音如似哭泣。

  屋內、窗前,寧時鷹怔怔地扭開一瓶罐子,撿出一粒青色醃梅。他深情望著那醃透了的梅子……青嫩剔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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