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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典心    


  廳堂內陳設簡單,巨木為柱,頂住屋頂,設計恢宏簡單。每一塊木料都是剛刨淨的,尚未漆飾,散發木材的香氣,雖然距離完工還要一段時間,但是看得出來,這兒已經重建得稍具規模。

  南宮遠在四月樓內巡視一遍後,才到廳堂入座,幾個人已經捧著帳簿,站在一旁等著讓他過目。

  「進度如何?」他接過帳簿,頭也不抬的問道。

  李達拱手。「一切順利,按著少主先前的規劃,已經重建了三分之一以上,要是沒有意外,再兩個月就可以重新開張。」

  「隨時報告進度。」他淡淡的說道,回頭看見正坐在窗邊的妻子。「銀兒,我必須忙上一會兒,你要睡嗎?」他問道,拍拍膝上,提供最舒適的位子。

  她搖搖頭,嬌慵的伸了個懶腰。

  「不,不睡了,我想四處看看。」她走到門邊,沒發現柔軟的披肩又落在地上,拖在她身後,像貓尾巴似的拖啊拖。

  南宮遠微微一笑,沒有阻攔。他揮揮手,示意李達跟上她;「去拿些帳簿給她解解悶。」

  「是。」李達不敢怠慢,捧著一疊帳簿,匆忙追了出去。

  銀銀在四月樓內胡亂走著,好奇的東看看、西瞧瞧,幾乎每到一處,就要停下來,詢問工匠們進度如何。

  她生來就是花容月貌,問話又輕柔禮貌,沒有半分富貴人家的架子,工匠們都看得癡了,全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爭著回答她的問題。「少夫人,這是少主交代說要讓您看看的。」李達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頭,雙手遞上帳簿,打從心裡對她的魅力感到折服。

  除了少主之外,他還不曾見過,有哪個人有令人心悅誠服的魔力。少主讓人震懾,而少夫人卻像一陣春風,吹得人心暖暖的,忍不住要喜歡她。

  銀銀接過帳簿,粗略的翻了幾頁,清澈的明眸,漾著若有所思的光芒。

  愈是跟他相處,她愈是能察覺這個男人的心思縝密。

  如果將商場上的勝負,以一盤棋做比喻,南宮遠無疑是個一等一的高手。他睿智而內斂,深謀遠慮,總能掌握全局,不僅能看清眼前的利害,更能步步為營。當對手還在專注眼前的棋路,他卻已經看到十幾二十步之後的盤面——

  無論在任何場合,只要是跟南宮遠對上了,其他人就注定毫無勝算。

  銀銀思索著,在迴廊的角落坐下。

  唔,話說回來,要是哪一日,他跟大姐對上,到時候不知是鹿死誰手?

  想到大姐,她抬起頭來。「掌櫃的——」

  李達連忙跑過來,恭敬的拱手鞠躬。「少夫人,您別客氣,叫我李達就好了。」

  她點頭,又問:「你還記得,當初陪我來的那個男人嗎?」她剛到定遙城的時候,是由石岡陪著住進四月樓的,身為掌櫃,應該還記得客人的模樣。

  「呃,記得。」

  「他可有再回來?」

  「屬、屬下沒看見——」他垂下頭。

  「是嗎?」她喃喃自語,捲著帳本,輕敲著秀美的下顎。

  怪了,大姐是真的不要她這個妹子嗎?都過了這麼久,錢家竟還沒有半點動靜。還是京城那邊出了什麼事,才讓大姐自顧不暇呢?

  她正在煩惱著,門口卻傳哚喧鬧聲,一群凶神惡煞簇擁著一個腦滿腸肥的男人,闖進重建中的四月樓。

  「讓開!」男人呼喝著,如入無人之境,推開工匠,還踹倒了不少修築中的木架,現場頓時陷入混亂。

  那衣衫華麗的男人,是這群人的主子,臉脹得通紅,看來閃閃發光,也不是在冒汗還是在冒油。

  「南宮遠,你給我出來!」他大聲喊道,連個招呼都不打,就直呼旁人的名諱,沒半點禮貌可言。

  「少夫人,這人是定遙城裡的黃謙,專營瓷器生意,手上也有個窯場,雖然規模比不上咱們,但仍是小有名氣的瓷商。」李達低聲說道,介紹來者的身份。

  「黃謙?」她反覆低念著這個名字,很努力在記憶中搜尋,卻想不出關於這人的任何資料。

  唔,她腦子裡不記得這個人,那就代表這人不是個正當商人,大姐不屑跟他做生意。

  銀銀挑起柳眉,站在原處動也不動,直到那群人走到她面前,兩方狹路相逢,堵在迴廊上大眼瞪小眼,她才抬起小腦袋,慢吞吞的開口。

  「請問,閣下登門拜訪,是有什麼事嗎?」

  黃謙不耐煩的看了她一眼,趕蚊子似的揮揮手,絲毫沒把這個小女人看在跟裡,更別說是回答她的問題。

  那群滿臉橫肉的男人,一看見主人有了指示,立刻沖之前來,替主人排除障礙。「女人,別擋路!」他吼叫道,揮出巨掌;粗魯的把她推開。

  事情發生得太快,銀銀萬萬想不到,竟有人敢在南宮家的地盤放肆,更想不到對方如此惡劣,竟會對女人動粗。

  那一下重推,把她推下迴廊,李達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慌的叫聲,眼睜睜看著她身子騰空,往堅硬的石地摔去——

  銀銀緊閉著眼睛,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就要重重摔落在地時,身後一人陡然推掌而出,內透揮厚沉勁,止住她的退勢,再順勢扶住她的腰,將她穩穩抱在懷中。

  「你還好嗎?」南宮遠低沉溫和的聲音,在她頭上響起。

  那熟悉的懷抱,讓銀銀陡然鬆懈,不安的情緒一點一滴都被驅離。她知道,有他在場,她就不會遭受到任何危險。

  「我沒事。」她輕聲說道,伸手抱住丈夫。

  南宮遠側眼望著她,見她小臉蒼白,喘個不停,顯然是被那一推嚇著。他緩緩抬起頭,雙眸倏地一寒,進射出萬千冷戾,那兩道目光,銳利得像兩把利刃,被注視的人幾乎要覺得身體發疼。

  午後的強烈陽光,像是突然變得冰冷了。

  沉默瀰漫在四周,巨大的不安壓迫著眾人,沒有一個人說話,甚至沒有一個人敢呼吸。

  「請別傷了我的妻子,否則難保我不會做出什麼事來。」他徐緩的說道,口吻很輕柔,卻比咆哮巨吼更嚇人。

  黃謙忍不住心中一寒,費了好大的功夫壓下恐懼,才沒有拔腿開溜。他深吸幾口氣,把頭抬得更高,虛張聲勢的大嚷。

  「我可不是要傷她,是她不該擋了路,我才讓她學點規矩。」他睨了銀銀一眼,仍是滿臉不以為然。

  「別生氣,我真的沒事的,你別嚇著大夥兒了。」她拍拍丈夫的手臂,輕易就淡化他的怒氣。「你的脾氣其實不太好,對吧?」

  不只是黃謙那群人,就連其餘的無辜人們,在他的目光之下,也全被嚇得面色如土,她要是再不出來打圓場,只怕有人要嚇哭了。

  「我盡量克制。」南宮遠說道,冰冷的氣息在她的輕撫下,轉瞬消失無蹤。

  黃謙敢起勇氣,又想開口。「喂,姓南宮的——」

  「黃爺,您的聲音能小一些嗎?」她打斷他的咆哮。

  「怎麼,聲音大一點,你這娘兒們就怕了?」女人就是女人,膽子比貓兒還小,只要稍微大聲些,就要開始掉淚。

  銀銀搖頭。「我不是怕,只是覺得閣下這樣,實在很像是打不過人,所以張口亂吠的戰敗之犬,難看得很呢!」她語氣平和,罵人不帶髒字,輕描淡寫的嘲弄對方是上門吠叫的狗。

  不少人圍在四周看熱鬧,聽見她的諷刺,全都佩服的報以熱烈掌聲。

  黃謙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沒想到這女人看來柔弱,實際上牙尖嘴利,說出的話刺耳極了。

  「你這女人——」他低咒幾聲,臉色難看的轉開頭。「我不跟女人說話。」他嘴硬的說道,盡力維持男性尊嚴。

  銀銀聳肩,在南宮遠的扶助下,輕巧的跳上迴廊,清澈的眼兒打量著黃謙,一臉似笑非笑。

  哼,不跟女人說話?是辯不過她,自個兒找台階下吧!

  「要回屋裡去嗎?」南宮遠問道,抱著她往屋裡走去,看都不看黃謙一眼,像是他壓根兒不存在。

  「都好。」她慵懶的回答,小手拖拉著披肩,腦袋則窩在他的肩上,捨不得離開。

  黃謙又不乾不淨的罵了幾句,不死心的追上來。「南宮遠,你給我站住!我聽見傳聞,說你跟一個京城商人接洽,要把瓷器賣去北方,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咆哮道,氣憤這對夫妻愈走愈遠,看都沒看他一眼。他好歹也是個腰纏萬貫的商人,無論到哪裡,都有人忙著鞠躬哈腰,可從不曾被這麼冷落過。

  這幾句話沒讓南宮遠停下腳步,倒是引起銀銀的興趣,她蹙起眉頭,想了一會兒,才抬頭向丈夫求證。

  「他說的京城商人,就是你先前說的,有過口頭之約的人?」她問道。

  南宮遠點頭,沒有透露更多。

  看來,對南宮家的瓷器感興趣的人還真不少呢!

  京城的瓷業,一向由嚴家獨佔鱉頭。她暗暗猜測,與南宮遠達成協議的京城商人,極可能就是嚴家的長子嚴耀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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