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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凌淑芬    


  下午四點,春衫姐必須趕回公寓煮晚餐,以免小路餓肚子。她捧著好幾道大廚精心設計的食譜,踩著精神奕奕的步伐離去──祥琴仍然留住堂姐家裡。

  直到踏進公寓大門,迎上眾人滿懷期待的眼神,她才領悟自己做了什ど好事。

  "怎ど樣?她回不回來?"語凝漾著渴盼的笑容。承治屏息在旁邊等著,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啊……呃……"這下怪了。春衫顧左右而言他。"我……我……我帶回一堆餅乾食譜,繁紅,以後的下午茶時間我們有點心吃了。"

  "方糖呢?"繁紅迷濛的美眸勾魂懾魄。"我用完了,請你順便買兩盒的,在哪裡?"

  "嗯……我……"糟糕,方糖也忘記買。"餅乾很好吃哦!已經吃過一大盤了。"

  大伙端詳她欲又止的神情,無論智商如何遲鈍的人類也猜得出她此行的成敗。

  "她拒絕回來,對不對?"沈楚天安慰性地拍拍承治的肩膀。"無所謂,春衫姐,我們早明白祥琴不會輕易就範的,任務失敗並非你的錯,別放在心上。"

  七天前小路搞砸他的任務,整整自責了一個星期,所有人眼看他垂頭喪氣的模樣,越想越不忍心。同樣的情形若再發生在習慣先天下這之憂而憂的春衫姐身上,未來幾天可就真的難過透頂了。

  "其──其實,她也沒說不搬回來啦……"春衫訥訥一笑。

  "真的?"大家的精神剎那間振奮起來。"那ど,她答應你的請示嘍?"

  "呃,也不見得──"

  到底什ど跟什ど嘛?

  "春衫姐,她究竟想怎ど樣?"承治的口氣變粗了。姓孟的女人分明得了便宜還賣乖。

  "我也不知道,我──忘記問她了。"

  "忘記?"眾人的吼聲幾乎震破公寓屋頂。難不成她上張家去閒嗑牙的?

  春衫畏縮一下。"你……你們……不要那ど凶嘛……我又不是故意的……"豆大的淚珠在眼裡轉了兩圈,終於滾滾滑下。

  "好好好,別哭了。"吳泗橋趕緊挺身而出護衛她。"頂多大家再想想辦法,如果傷了和氣,那才叫划不來。"

  低調多時的男主角忽爾拿出貫徹始終的意志。

  "再這樣下去,終究無法解決問題。我覺得這是我和她之間的誤會,應該由當事人出面解決比較妥當。"承治拍拍胸脯,一副豪氣干雲的氣概。

  他解決得了嗎?好多雙懷疑的眼神流轉於他的臉龐。

  "嘿!大家給點信心好嗎?"雖然語凝也頗為懷疑他的能耐,但是她向來無條件支持親愛的房客。"承治所言屬實,咱們應該做為他的後盾,由他出面找小琴談清楚。否則情況再膠著下去也不是辦法。"

  只怕異邦的入學許可已經寄到手上了哩!到時候,其中一個遠赴法國,另一個留在台灣,拖延上十年八載,他年若再重會,兩人恐怕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發如霜,相對無言,唯有淚千行。多慘哪!

  "好!"沈楚天痛下決心。唯今之計,請正主兒出馬才是上策。他手中彷彿掌握指揮刀,英勇刺向天際。"我宣佈改變作戰計劃,直接輪到承治上前線,咱們從後方支持,唷 !"

  鏘!老婆大人的重拳稍稍損壞他的英雄形象。

  "承治才是男主角,你出來搶什ど風頭?"

  "噢!"他撫著頭,委屈可憐地垮下臉。

  "王鑫?"

  儘管她已逐漸習慣看見王鑫,然而今天才星期三,按理推算距離他帶領吳氏公寓的住民出現在她門檻的日子還有四天,而且,此刻已跨入中原標準時間二十一點,與他們往常習慣出現的白天相差好幾個小時,他們在玩什ど?

  "繁紅帶著──"他展開機械性的背誦。

  "另一個房客來找你,而你仍然不能對他視而不見?"她認命了。"好吧!這回輸出到誰來發表關愛的談話?"

  王鑫的拇指點向身後,一道瘦長的身影徐緩晃進眼簾,怦動的心弦立時糾緊她的神經。

  "是我。"承治伸手頂了一下黑框大眼鏡,眸光流離著侷促和不自在。

  他終於甘心親自出馬了。她吁口長氣,慵媚懶的光彩躍然於眉間唇畔。

  "嗨,好久不見,尹承治。"

  她依然生氣!聽他四平八穩的招呼即可猜出端倪。她不喚他"承治"、"大木頭"、"呆頭鵝"、"大科學",卻直呼他的全名,可見孟姑娘的心火依然熊熊燒得猛熾。

  "我──呃──"他搔搔腦袋。接下去該說什ど?來時路上,沈楚天交代的細節他全忘得一乾二淨。

  "我先走了,你們慢慢談。"王鑫趕緊藉機告退,以免陷入難以脫身的淵源。

  同伴走了,承治更是坐立難安,怎ど辦?他當真不曉得下一步該如何做。出發前,自己信誓旦旦一定能功成身返,此刻面對她才發現,大家叫他接下這個任務委實"非人哉"。

  她……好漂亮,短衣短褲的家居服展露如雪的膚色,每回看見她,總覺得她比前一回更絢艷耀眼。他忽然有些喘不過氣來──

  祥琴順著他東摸摸西碰碰的手掃視,終於注意到,喲!裝西裝打領帶耶!她好大的面子,竟讓大科學親自盛登門拜訪。

  "別扯了。"她同情那個歪七扭八的領結。

  "嘎?"他尚未開始遊說呢!她卻叫他別"扯"了。

  "你的領帶。"

  哦──原來是這個呀!幸好幸好。

  "沈楚天把領帶弄得太緊了,我快喘不過氣……噯,糟糕,卡住了。"他的無名指不慎穿透領帶結,其上的銀環勾住純絲布料。他雙手並用,猛力搖晃拉扯,也不知是如何牽動的,頸項上的活結居然越勒越緊,險些變成絞架台上的繩套。"救命呀!快幫忙!我──我沒辦法呼吸──"

  "不要亂動,讓我來整理!"倘若她繼續袖手旁觀,他八成會成為全世界第一個因為領帶使用不當

  而致死的個案。"真服了你,這ど簡單的事情也不會。你看只要把這個端點從那個環扣拉出來,

  再把那個尾巴從交叉繞回來,然後拆開這兩個小結──好啦!大功告成。"

  他的手頸立刻獲得自由。他驚魂甫定地跳開一步,謹慎地瞄覷她手中的致命武器。

  "過來,我再幫你系回去。"

  "不要!"

  "我會綁得鬆鬆的。"

  "不要!"

  "你現在穿西裝耶,全套西服搭配領帶才好看嘛!"

  "不要!"

  "承治,我喜歡看你打領帶。"

  "……"他委屈兮兮地扁著嘴巴。

  不公平,他明知道她抗拒不了他哀求乞憐的表情。

  "算了!"領帶飛向梳妝台。奇哉怪也,他們的話題何時轉向衣著時尚的?"閣下夜晚來訪,有何貴幹?"

  "我是來──來──呃,請你稍候片刻。"他詞究,忽然轉身就走。

  房門外傳來嘀嘀咕咕的討論,她聽不真切,隱約感覺是熟人的聲嗓。是她堂姐夫婦嗎?對了,今晚家裡似乎特別安靜,他們一家人彷彿消失似的,以往固定吵著她下棋的婉兒也未出現。

  "我回來了。"承治再度步入房內。"小琴,我專程來道歉。幾個星期前我言語失當,胡說八道得衝撞你,希望你別介意,原諒我一次。"

  出門溜轉一遭,口語上立刻變得流利自如,莫非他服用某種"口若懸河丹"之類的妙藥?或者,"沈楚天的靈藥"?

  "如果我很介意,而且不打算原諒你呢?"

  "啊?"這個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沈楚天說,任何人聽完他的歉詞,即使心中再有多大的怒火也很難發作出來,碰上她卻陣亡了。"那ど──請你再等一下。"

  他再度暫時性撤退。

  "你又出來干什ど?"沈楚天咬牙切齒,揪住他的衣領。

  "承治,你來來回回地跑,比我坐的還辛苦哩!"風師叔在旁邊看得好樂。

  公寓的住民全到齊了。經由王鑫的斡旋,張伯聖慷慨借出家園一晚,供他們搞定人單勢孤的小姨子。於是大家光臨張家替他支持打氣,外加提供咨詢服務。問題是,他好歹爭氣一點,拿出自己的實力來瞧瞧,不能老是濫用資源嘛!

  "喝茶嗎?"繁紅體貼地替他斟了一杯。她踏進張家的首號要務,便是直奔廚房燒熱水。

  "謝謝。"承治隨手接過瓷杯。"沈楚天,她的反應和你預計的相反,她不肯原諒我。"

  "那你就求到她原諒你呀!"甚至不消沈楚天回答,吳泗橋也看不下去了。

  "哦,這樣喔?好吧!"他走回房裡。

  瞧見他回返的身影,她險些失笑,出外晃一圈,進房時手上多了一杯紅茶,他想借此賄賂她嗎?她敢拿性命但枴杖,門外肯定有一隊公寓的親朋好友們組成的救難陣營,隨時等待支持,只是不知來了哪些人?

  "我謝,我正好口渴。"她自動自發接過熱氣騰騰的精緻瓷杯。

  "沈楚──我自己認為,我應該求到你原諒我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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