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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凌淑芬    


   

  「別吵,我們正在想辦法。」她按住咕嚕直叫的胃部。中午忙著結婚,根本沒多少時間吃東西,而且她們偷溜出會場的時候盡擔心著會不會暴露形蹤,忘了攜帶一件最重要的東西——錢包。

   

  剛才她們在樓下售票口掏錢買票,搜翻了全身上下,才發現全副家當只剩下現金五百四十元,和一張賀鴻宇辦給紫螢的信用金卡附卡。

   

  「及時行樂。」紫螢提出一句至理名言。於是她們耗費總財產的二分之一買了兩張成人票,又費盡唇舌說服收票員,才讓阿成也跟著登上瞭望台。

   

  消磨了兩個小時,三顆空胃開始合奏出自然的樂章。基本上,仰仗阿成替主人們覓食顯然是個非分的要求,她們只好自己動腦筋,盤算著哪裡最適合騙吃騙喝。

   

  「應該找找看誰家在辦流水席。那種場面通常一團混亂,互相認識的客人沒幾個,咱們去打游擊的成功機會比較高。」她的腦中閃過香噴噴的名菜——佛跳牆、咕嚕肉、三色冷盤……唾腺以氾濫成災的速度急劇分泌。但,哪個傻瓜會在下午兩點多辦酒席?

   

  唉!

   

  「下下之策就是用信用卡付帳。鴻宇把提款密碼告訴我了,大不了咱們提它個三、四萬現大洋出來花花。」紫螢向來討厭委屈自己。既然她們已經翹家了,索性翹得大手筆一些。

   

  「可是信用卡會留下記錄,他們只要打電話去銀行詢問,就能掌握我們的行蹤。」太早被人捉回去了多沒意思!

   

  「哎呀!這是遲早的事,咱們能浪蕩兩天以上就該偷笑了。」紫螢可沒奢望兩人能逃亡一輩子。「反正回家之後無論如何都會挨罵的,乾脆留給他們更多罵人的題材。走!咱們去把我老公的信用卡額度提光光。」

   

  三、兩句話就替自己的流亡計劃找到超級豪華的方式。

   

  紫螢就近找到一部提款機,心安理得地把卡片插進去,隨後發現一個事實——她們似乎太天真了。賀鴻宇的信用額度顯然不是尋常人隨便可以提得光的!

   

  十分鐘後,兩個女人捧著滿懷鈔票,從一文不名躍為身懷六位數巨款的小富翁,站在街角面面相覷。

   

  這下可好,該拿這堆飛來橫財怎麼辦?

   

  「原來我老公很有錢。」彷彿它是個新聞似的。

   

  「我們即使邊走邊撒錢也花不完。」小大嫂說得沒錯,她們極有可能晃蕩個兩三天就被逮回去,這筆巨款怎麼可能在幾十個小時之內花光光?

   

  「誰說的?」紫螢不信邪。「跟我來。」

  稍後,一輛拉風的進口敞篷跑車行駛在台北街道上,諳霓穩穩操縱著方向盤,再度印證了「有錢能使鬼推磨」的人間至理。

   

  「沒人開著跑車離家出走的啦!」原本她還大力反對紫螢的奢侈行為。「才出來溜躂幾天就買了一輛車,簡直超級浪費!賀大哥一定會心疼死。」

   

  「錢都領出來了,難道再存回去不成?反正他是我老公,他的錢就是我的錢,所以我不心疼就等於他不心疼。」當紫螢有心的時候,她可以把完全不合邏輯的言論講得頭頭是道。

   

  從頭到尾,諳霓的罪惡感只維持了三秒鐘。

   

  當天晚上她們跑去紫螢的好友方璀璨家裡借宿,還陪璀璨去同學那兒抱回一隻剛出生的小貓。

   

  小貓咪全身交雜著黃、黑、白三色的軟毛,胖呼呼的臉蛋可愛極了。最特別的是,它的左眼上長了一圈渾然天成的黑毛,像透了戴著獨眼罩的海盜船長,於是璀璨替它取名為「虎克」,取材自小飛俠故事中的虎克船長。阿成從沒見過長相比它更奇特的動物,整天晚上纏著它不放。

   

  臨睡前璀璨慢吞吞踱到客房,把獨眼龍貓咪從阿成的狗爪下搶回來。

   

  「你們為什麼翹家?」她丟出不經意的問題。

   

  兩個新娘子互望一眼。

   

  「好玩嘛!」異口同聲地回答。

   

  「原來如此。」璀璨大而化之地聳聳肩,回房睡覺去了。

   

  諳霓搔搔腦袋。「她好像有點奇怪。」

   

  朋友出走到她家來,她總該追問幾句吧?

   

  「別理她,璀璨的個性就是這樣,對任何事都不痛不癢的。」哪天若是把方璀璨和一個脾氣暴躁的人湊成堆,局面一定充滿可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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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早上,兩人一狗辭別了主人,再度踏上她們的流浪之旅。

   

  名為「流浪」,其實芳蹤仍然徘徊在台北市的轄區。她們逛遍重慶南路的大小書局,再沿著忠孝東路晃蕩下來,每家百貨公司的專櫃皆留下她們纖秀的倩影——和巨額的信用卡帳單。

   

  下午茶休息時間,兩人癱進小咖啡屋的座位裡,揉弄發軟的雙腿。

   

  浪跡天涯果然是件勞民傷財的事。

   

  服務生端來她們的飲料和阿成的特大杯冰淇淋。

   

  「賀家的探子滿稀鬆平常的嘛!」諳霓皺皺鼻子。「我們出走了二十四小時以上,沿路留下一大堆容易追蹤的線索,他們卻到現在還沒趕上來。」害她白白擔心大半夜,吃不好睡不著。

   

  「對呀!怎麼會這樣?」紫螢總覺得不太對勁。「本來以為他們會依照簽帳記錄追殺過來,或者向銀行要求信用卡止付之類的,結果反倒沒有一點風吹草動。」

   

  感覺起來好像沒人發現她們失蹤似的,真是無趣!好歹他們也該象徵性的搜索一下,她們才有理由風風光光回家嘛!離家出走卻無人擔心,天下最蹩腳的事情莫過於此。

   

  管他的!既然他們老神在在,她和諧霓又何必急著回去?

   

  「台北已經逛遍了。我們下南部玩幾天好不好?」紫螢又想出新鮮的點子。

   

  「我們可以環島一周,順道上梨山看我朋友,再一路玩回台北。」

   

  「好呀……」諳霓驀地住口。

   

  那是什麼?

   

  眼角突然閃進兩道熟悉的身影。她貼緊玻璃窗,隔著馬路向對面張望——是彭珊如和她的姦夫!

   

  沒想到事隔半年,他們依然暗中交往,而且公然在台北鬧區街頭出雙入對,太大膽了吧?她一直以為寰宇已把他們的姦情轉告賀二哥了,但昨天彭珊如曾陪同賀二哥出席婚禮,兩人一副沒事人的模樣,而今日她的身旁又站著冷愷群,可見賀二哥仍然被蒙在鼓裡。

   

  「你在看什麼?」紫螢順著她的眼光望出去。難道是賀家的走狗找上門了?

   

  「你看!那是賀二哥的未婚妻彭珊如耶!」替那個女人冠上未婚妻的封號實在辱沒了懷宇的名聲。

   

  「她身旁的男人是誰?保鏢?」看起來不像,姓彭的女人幾乎把整副身子掛在他身上——啊!紫螢猛地醒悟。「那是她的情夫?」

   

  「噓!」她趕緊摀住大嫂的小嘴。「大家都在看我們。」

   

  的確!整間咖啡屋只有阿成仍然低頭啄它的香草冰淇淋,其他客人亮晶晶的眼光全投注於兩位臉蛋擠壓得變形的大美女身上。

   

  「懷宇戴綠帽子了?」哈!太過癮了,惡有惡報。「他活該,咱們別理他。」

   

  結婚前,在梨山上,有一回紫螢鬧脾氣不肯見她老公,故意裝病,於是鴻宇找來大弟替她「應診」,沒想到那個蒙古大夫假公濟私紮了她兩針葡萄糖,讓她記恨到現在。這廂庸醫大人吃了未婚妻的暗虧,簡直是公理得到維護、正義得到伸張。

   

  慢著,轉念一想,她又覺得不太對勁。既然她嫁給賀鴻宇,此後便成為賀家的正式成員了。暗整懷宇是她專屬的「福利」,其他女人有資格分享這個特權嗎?

   

  當然沒有!

   

  「不行不行。快盯緊他們,姓彭的憑什麼欺負到我小叔頭上?」

   

  兩個女人噗通擠向玻璃窗上。

   

  「他們剛從旅館走出來……你想他們進去做什麼?」

   

  「笨!一男一女進旅館還能做什麼?吃牛肉麵嗎……哇塞!那個狐狸精竟然當街吻他,在忠孝東路四段上耶!」紫螢又妒又羨。「鴻宇該自我檢討了。他只在山路旁吻過我。」

   

  「寰宇也只在後花園吻過我。」而且是在他發火的時候,相較之下她覺得自己最吃虧。

   

  拜託!兩個人談到哪裡去了?

   

  「喂喂喂,他們要走了,趕快追上去看看。」紫螢掏出五百塊紙鈔扔在桌上,搶起車鑰匙。

   

  「等一下,他們分兩路走,你要追誰?」總不成再買一輛車分頭去追吧?

   

  紫螢考慮片刻。

   

  「追男的!先摸清他的底細再做決定。」套用鴻宇的格言: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她們同時衝出店門,對面的冷愷群已經開車上路了,幸好她們的車子就停在附近。

   

  「慢著,阿成還留在店裡。」差點拋棄了她們忠實的流浪犬。

   

  諳霓回頭搜尋,在咖啡屋的地板上找到阿成,它仍然戀戀不捨地舔舐著心愛的冰淇淋。「快走!明天再買兩桶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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