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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凌淑芬    


  如果他有話想說,那天夜裡,在北投山上,他因何又什麼都不說?明明已經天下太平,他偏要冒出來吹皺一池春水,真以為人家的心可以拿來當戰利品嗎?她含著又慍又怨的眼神,一張張的印著文件,心頭飄浮在茫然和悸動之間。他站在房門口,就在她身後!池淨不必回頭即可敏銳的察覺到。她的感官仍然依循舊有的記憶而運作。

  「下星期天是我的生日。」裴海沉靜的告訴她。

  她立刻憶起,以往她都會替他烤個慶生蛋糕,送他精心挑選的小禮物,和他笑著鬧著,直到兩人都動了情……

  現在已經不是以往了。

  媞娜會替他慶生,會送他小禮物,或許他們還會共度一個浪漫多情的夜晚。誰知道呢?「生日快樂。」她無動於衷的說,低頭繼續影印。

  門口的人頓了一頓,又轉身走開。

  ***「池小姐,麻煩妳過來一趟。」

  一通求話電話,打亂了她整個下午的時間表。

  經過前幾次的經驗,池淨已經很認命了,二話不說,應了個「好」,掛上話筒準備出發。

  這臭裴海真是打定了主意不讓她好過。每每她在心裡下定主意離他遠遠的,週遭就永遠有新的事件出現。

  過去一個星期,公司開始進行宣傳的前製作業期,所有的問題就通通發生了。他對上通告的廣播節目有微詞,對雜誌約訪有意見,對電視節目不滿意,總之能夠挑剔的地方,全被他拿了放大鏡挑個一清二楚。所有人隨著他團團轉,既要設法讓他乖乖就範,又要安撫他隨時會爆發的不耐煩。

  問題的解答總在池淨身上。

  只要她一出馬,裴海通常就會乖乖聽話。於是這幾天,無論她平時如何想辦法避開他,別人永遠有理由把她叫回他身邊。

  五年前的情況重演。他是一頭難馴的獸,她是唯一能降他的馴獸師。

  今天的事發地點在攝影棚,事由則是替裴大藝術家拍海報用宣傳照。

  「他又怎麼了?」池淨沒好氣的詢問攝影助理。饒是她好心好性,這幾天被裴海折騰下來,脾氣也處於火山爆發的邊緣。

  「前面還進行得很順利,也拍了一系列的時裝照片。到了方纔,造型師想讓他換個古裝的型試試,結果他大哥大大一聽到要『戴頭套、畫眼影』就發飆了。」「他的媞娜呢?」池淨忍不住胸口的憤氣。

  「甭提了,那美國妞根本罩不住他,剛剛被他隨便找個理由就調開了,亂好拐的!」另一個公司助理蜇過來咬耳朵。

  「池姊,他前幾次都聽妳的,妳再進去試試吧!」攝影助理指著化妝間的門,愁眉苦臉的。

  真是氣死人!她手上幾個CASE進度已經落後,事情都做不完了,還得陪他耗在這裡耍大牌。

  「拿著!」池淨恨恨的把皮包塞進助理懷裡,一路刮向化妝間。

  「造型絕對不會設計得太做作,即使是古裝也會很自然,具有時代風味。」不知是誰正在苦口婆心當中。

  「乾脆我鑄把萬人斬給你,你殺了我比較快。」接著傳來裴海冰冷無禮的拒絕。她一聽,怒自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一推開門劈頭就喊:「你們統統出去。」所有工作人員愕然抬頭,一看見門口是她的身影,明顯鬆了口氣。

  「來來來,我們先休息幾分鐘。」大夥兒互相招呼,魚貫從她身旁走出去。經過她之時,比較相熟的還偷偷朝她擠眉弄眼。

  池淨刮進去,反手轟的甩上門。

  裴海兩隻手插在褲袋裡,兩隻腳大剌刺往梳妝台一擱,大有「我看妳能拿我怎麼辦」的意味。

  池淨越看越火大。很好!和她槓上了。她也不怎麼辦,直接走過去,用力把他踞坐的旋轉椅一推,兩隻長腿霎時砰的垂落地球表面。

  他還來不及說什麼,她已經把他轉過來面對自己,二話不說,拿起卸妝棉開始卸之前的妝。

  眼見目前為止的舉動沒有任何威脅性,裴海暫時乖乖聽話。

  卸完妝,她挑了一罐隔離霜,直接往他的臉頰抹上去。這一點,裴海就很有意見了。「妳──」

  「幹嘛?」不給他任何講話的機會,她凶巴巴的。

  他的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連續兩三次,終於決定先明智的保持沉默。「你別以為每個人都和你一樣閒,每天只要跟前跟後替你跑腿就好。我們這市井小民也要工作、也要吃飯的。事情做不完你要陪我加班嗎?你要幫我打雜嗎?」一旦開口,所有抱怨頓時像出了閘的水庫,霹靂啪啦朝他湧上來。「我手上已經有三個案子Delay了,你知不知道?如果最後害我開天窗,你也別想好過!」

  罵歸罵,手上的動作仍然不停。她大學時期和一位話劇社的指導老師學過兩年舞台妝,這種小事還難不倒她。

  上完隔離霜,她選了一瓶淡黃色的粉底液,攝影效果較好。粉底液點在纖指尖兒,伸手又往他臉上塗。

  「喂!」他連忙彎起手臂想擋開。

  「幹嘛?」她又吼。

  「唔……沒事。」他乖乖把手臂放下,口氣竟然有點委屈。

  「每次都只顧著自己,也不替別人想想。你到底還要任性到何年何月?」她餘怒不息的繼續炮轟他。「給我坐正!不准動!下巴抬高!」

  裴海順從的仰高下顎,讓她替自己的頸項部分撲上粉底。

  三兩下打點好基礎底妝之後,她站到他身後,用力將他一轉,讓他面對化妝鏡。她的手扶住他的腦袋,先轉向右,再轉向左,從各個角度檢查過一遍,從鏡中觀察粉底塗得是否均勻。

  「好,很帥。」她滿意的點點頭,下意識講出以前曾對他說過的台詞。

  兩人的眼光在妝鏡中交纏。

  她回開視線,看往他豐潤微翹的下唇。

  「嘴角有一小塊地方沒抹勻。」她再把他轉回來,彎下腰湊近他的唇旁,指尖沾了一點粉底,細細修正下唇邊緣的膚色。

  裴海雖然曬成一張大黑臉,所幸臉部的膚色很勻稱,膚質也好,上起妝來並不困難。青蔥似的指尖滑到嘴角時,他忽然張開口,舔咬了她一下。池淨火燒似的,忙不迭縮回手。突如其來的動作讓她失去平衡,她冷不防絆到他的一雙長腿,整副嬌軀朝他懷裡撲過去。

  他張開手臂,抱了個正著。

  怦怦、怦怦、怦怦……狂騷的心跳聲佔據了兩人的聽覺系統,分不出是他的、她的、抑或他們共同的。

  「放……放開我。」她坐在他大腿上,盡可能尊嚴的命令他。

  裴海的眼神開始懶洋洋了。

  「以前的這個時候,妳都會給我一個吻。」他的唇勾開一抹笑,像極了英俊邪惡的海盜。

  「現在已經不是以前了。」俏臉火辣辣的燒紅。

  他搖搖頭。「不管!給我一個吻,不然我不放人。」

  池淨用力想掙開他,偏生鬥不過他的蠻力,反而被他更緊實的貼壓在胸口。「你已經有未婚妻了,幹嘛還來招惹我?」她火火的拍打他胸膛。

  「未婚妻?」他的臉色先是一陣茫然,隨即露出醒悟的神情。「喔,妳是指媞娜。」「沒錯。」她狠狠的推他。「快放開我。」

  「小淨,妳若繼續在我腿上扭來扭去,我可不為接下來的事情負責。」他說完,滿意的看見她察覺他漸漸奮起的反應,立刻僵在他腿上不敢動彈。「媞娜不是我的未婚妻。那是她老頭放出去的風向球,我根本從來沒和她訂過婚。她比我年輕十歲,當妹妹都嫌小。」

  池淨楞住了。原來他們還沒訂婚,那雜誌上的消息純粹是八卦?

  「是嗎?我看她倒挺樂意和你訂婚的。」她垂下眼睫毛。

  「妳在吃醋嗎?」裴海逗她,當場又被她捶了一拳,不過這次力道輕很多。「快點,小姐,妳的時間不多了,門外那群人隨時會闖進來,你不希望以這種姿勢被他們撞見吧?」

  池淨懊惱的瞋著他。平時他雖然處處讓著她,一旦拗起來,她還是對他無可奈何的。兩人的視線如水乳交溶,卿卿依依的黏和在一起……

  一個吻。一個吻就好。他們已經好久沒有親吻了……

  她輕吁出投降的歎息,皓手攀向他的頸後,柔柔送上睽違已久的紅唇……他緩緩接過這個吻的主導權,將舌尖深入她芳唇內,掬飲著她的甜蜜。豐沛洶湧的情潮沖走了她所有理智,天呵!她竟是如此的想念他……

  不知何時,他已分開她的雙腿,讓她跨坐在自己腿上。豐潤飽滿的胸脯緊緊貼住他,貼出了一串狂蹦的心跳。他們的吻越發黏密,驅體之間越發沒有空隙。她可以恍惚感覺到他的亢奮抵在她敏感的腿間……

  「海,妝化好了嗎……」媞娜忽然衝進來,後面跟著一串人。當她瞧清眼前的香艷情景時,興匆匆的詢問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全張大了嘴巴。不會吧?保守拘謹、溫柔美麗、善良又可親的池小姐,居然跟素有「魔頭」之名在外的裴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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