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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金萱    


  好冷,冬天明明已經過去了,她卻還冷得渾身打顫?

  是因為這房子太空曠,人氣不夠的關係嗎?那麼她要趕緊換個地方,以免這寒氣傷害到她肚子裡的寶寶。

  她迅速的從地板上爬了起來,披散的長髮因她的動作在空中擺盪了幾下。

  她護住小腹,半低著頭沉默的朝大門走去。

  梁列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倏然間睜大雙眼,難以置信的瞪著她臉上那明顯的瘀青與傷痕。

  「等一下!」他在她走過他身邊時,倏然伸手捉住她。

  談群美直覺的掙扎想要逃開,但他卻堅決的不肯鬆手。

  「你的臉是怎麼一回事?」他的語氣中充滿連自己都震驚的憤怒。

  臉?

  她又一瞬間的茫然,對了,她忘了自己先前曾連續遭爸媽打巴掌的事,而依照過去的經驗推測,現在她的臉頰一定腫得像饅頭吧?

  不過那又如何呢?紅腫始終會退的,她只要肚子裡的孩子沒事就好。

  「是誰打的?」梁列迸聲問,緊繃的聲音中夾帶著難以控制的怒火。

  到底該死的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才不過兩、三個小時而已,她原本好好的一張臉會變成這樣?

  是誰打了她?為什麼打她?而且還下手如此的重?

  看著他怒不可遏的表情,談群美想不出來他為何要感到憤怒,被打的人是她又不是他。

  或者,他擔心的是她肚子裡的孩子?

  不可能,因為他不要這個孩子,不是嗎?想到這一點,她倏然垂下眼瞼,默然的撇開頭。

  「不管你的事,請你放開我。」

  梁列先是一言不發的看著她,然後慢慢的鬆手。

  「是假的對不對?」他將雙手插進褲袋,平板的說。

  談群美本欲要走,聽到他這句沒頭沒尾的話,忍不住停了下來,回頭看這他。

  什麼是假的?

  「你臉上的傷是假的,用畫的對不對?目的是如果被我拒絕的話,可以再利用苦肉計這一個方法來讓我軟化,所以你剛剛蹲在牆角時,才會一直藏著頭不肯抬頭。」他緊盯著她,刻薄的道。

  除了冷,他沒有任何感覺,不覺得受傷,也不覺得被侮辱,她早已被傷得麻木,在也感受不到任何感覺。

  面對他的無情的誣蔑,她什麼也沒說,只是面無表情的轉身,離去。

  ‾   ‾   ‾   ‾   ‾梁列覺得自己像式碑詛咒了一樣,不管做什麼就是忘不了最後一次見到談群美時,她臉上令人觸目驚心的傷勢,與她臨走前臉上那抹空洞的表情。

  為什麼會這樣?難不成他真的被她下了什麼蠱不成?

  那個傷一定是假的,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訴自己,但那空洞的神情卻是怎麼也假不了,因為那種神情他不只見過一次,而且現在就出現在鏡中他的臉上。

  他的空洞來自於絕望,來自於被最好的朋友與最愛的女人同謀背叛,致使她身敗名裂,遭受傾家蕩產的打擊,但是他呢?她怎麼會有那樣像是被全世界的人遺棄的神情與眼神?

  難道她的傷是真的?

  他不敢想像如果真是如此的話,她沒回家,沒去醫院或警察局,選擇來這裡,卻遭受他無情的誣蔑與趕離……

  「該死!該死!」梁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低聲咒罵。

  他沒辦法欺騙自己,沒辦法在當那晚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他必須去找她,至少得確定她過得好好的才可以,否則他一定會發瘋的!

  終於下定決心,他不再遲疑的走出大門,直接朝她上班的義工隊前去。

  ‾   ‾   ‾   ‾   ‾「有人找談群美?」詹彩雲好奇的挑高了眉頭,「是怎樣的一個人?」

  「不知道,慧嫻說的。她才坐完月子回來工作第一天,所以不知道群美已經有半個多月沒到以工隊來了。我告訴她……」

  「那個要找談群美的人現在在哪?」詹彩雲倏然打斷對方的話。

  「在外頭吧,慧嫻聽了我說群美已不……」

  沒將話聽完,詹彩雲已迫不及待的向外衝去,她實在太好奇到底是什麼人來找談群美,會不會是她肚子裡孩子的父親?

  小跑步來到大門前,她攔截到正打算推門而出的同事許慧嫻。

  「聽說有人要找談群美,在哪?」

  「那兒。」許慧嫻指這門外站在樑柱邊背對著她們的男子,「聽說群美已經有半個月沒來了,我正要去告訴他。」

  「我去跟他說。」詹彩雲意外熱心的道。

  許慧嫻先是一呆,隨即立刻想到,「對了,你家和群美家好像是世交吧,你應該知道群美美來的原因。」她忖度的說。「那麼就麻煩你了。」

  「交給我吧。」

  帶著好奇推門而出,詹彩雲絲毫不浪費時間的揚聲叫道:「先生,聽說你要找談群美,你……」

  聞言,梁列數然轉身,只見詹彩雲在見到他時,嚇得赫然止步,同時噤了聲,瞠目結舌的瞪著他,然後厭惡的往後退。

  拿來這麼一個噁心嚇人的流浪漢呀?!

  「談群美在嗎?」未理會她眼中的厭惡,梁列不卑不亢的問。

  她沒有回答,一心只想快點進門,好隔離又他身上傳來的陣陣惡臭。

  天啊,人家說好奇心殺死一隻貓,她今天總算瞭解了,他幹什麼這麼好奇?

  今天回去她非洗個十次澡不可,這噁心!

  「等一下,你還沒告訴我談群美在哪裡。」見她轉身要走,梁列毫不猶豫的追上前問。

  「天啊,好臭!你別靠我那麼近,走開,離我遠一點!」詹彩雲忍不住尖叫,急遽的推力他至少五公尺。

  「麻煩你告訴我談群美在哪兒。」他面無表情的說。

  「她在哪兒我怎麼知道?你走開,別擋了我的路。」她作嘔的吼叫。

  「她不是在這裡工作嗎?」

  「早在半個多月前她就沒來了,你走開行不行?你很臭、很噁心知不知道?我都快吐了,嘔——」

  半個多月前就沒來了……

  「為什麼?」他怔然的衝口問。

  「她未婚懷孕哪還有臉出來見人?我還聽說呀,她死都不肯說出孩子的爸爸是誰,也不肯去墮胎,氣得她爸媽差點沒將她打死。據說她現在下落不明,她爸媽更氣的要與她斷絕關係。要是我有這樣的女兒,早一巴掌把她打死了,真是家門不幸,丟臉死了。」為了能趕快擺脫眼前這個噁心的流浪漢,詹彩雲一古腦的將所知道的事全說出來了。

  聽完她的話,梁列整個人都呆了。

  ‾   ‾   ‾   ‾   ‾為了尋找談群美,梁列終於主動將好幾個月未清洗的身子清洗乾淨,因為頂著流浪漢的外貌,想尋人簡直是寸步難行,所以他只好恢復正常。

  用金融卡提出一些談群美匯入他戶頭的錢,他打理好門面,開始四處尋找她。

  第一天,他回到義工隊試著打探更多的消息,但除了她未婚懷孕與已有半個月沒到義工隊這兩件事外,什麼也探聽不到。

  第二天,他來到上回遇見她的婦產科,利用大筆錢走後門的弄來她的基本資料,並找到她家,但是連續三天,除了打聽到更多令他更心冷的消息外,依然不知道她在哪。

  傭人甲說小姐很可憐,先生太太時常動手打她,那天小姐堅持不肯墮胎,先生太太出手更是毫不留情。

  傭人乙說自從那天小姐逃出家門後,就沒再見過她,什麼也沒帶的她,人不知在哪裡,這些日子也不知道是怎麼過的。

  傭人丙說小姐很堅強,不管受了什麼委屈從來不哭。

  在談家待的最久的傭人丁則紅著眼說,小姐不是不哭,而是根本忘了要怎麼哭。

  忘了要怎麼哭?

  梁列不解的搖頭,人在呱呱墜地時,除了呼吸和吃外,另一項與生俱來完全不必學的本事就是哭,一個人怎麼可能會忘了要怎麼哭?

  回想著她曾在他面前展現過的各種表情,有鼓勵的、歡欣的、無奈的、生氣的、乞求的、木然的等等各式表情,就是沒有哭泣的。

  小姐不是不哭,而是她根本忘了要怎麼哭……

  傭人丁的話不斷在他耳邊迴響著,他突然感到全身寒毛直豎,無法想像若一個人忘了要如何哭泣,悲傷沒有出口,她的淚水該往何處去?

  雖然他的父母早逝,但是當他們還在世的時候,他擁有世間最和善的雙親與溫暖的親情,但是她呢?

  雖然他曾遭受愛人與朋友的背叛,但是當他們還未背叛他的時候,他擁有愛情與友情,但是她呢?

  雖然出獄後,她自暴自棄、自甘墮落,但是這個社會並未完全的放棄他,又義工隊派了她試圖幫助他,但是她呢?

  她像是擁有了一切,事實上卻又什麼也沒有,沒有愛護她的雙親,沒有能幫助她的朋友,沒有感情的歸屬,就連將重心寄托於義工的工作,都被該死的他給毀了。

  他究竟做了什麼?

  而她,現在到底在哪裡,有人對她伸出援手嗎?而且肚子裡還有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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