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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寄秋    


  「妳?」他眼神複雜地凝視她。「妳那麼喜歡揭人瘡疤嗎?」

  「是維護公理,你不能偏激地一竿子打翻所有用心主持正義的記者,你敢說報上揭發的弊案,不是出自記者鍥而不捨的功勞?」

  一談到她熱愛的工作,藏璽璽就無法掩飾激奮的心情,一心要把其中的成就感抒發出來,讓每個人都知道記者的偉大。

  他們不光會扒糞而已,一枝筆就能主持公義,抓出隱藏在慈善背後的罪惡,張揚官商勾結的醜聞,使其利益還諸人民,何錯之有。

  樹大能不有枯枝嗎?她承認有不少同行是惡劣了些,為了追頭條不擇手段,甚至陷害別人成為新聞之一,但她能說他們有違記者精神嗎?

  不,因為群眾就是愛看灑狗血的新聞,為滿足日益貪婪的視覺享受,記者便是萬人所指的惡人,他們必須為人所不能,上山下海掏空心思,以期達到眾人的期望,記者並不好為。

  如人喝水,冷暖自知,多少不為外人道的血淚史足以編一本辭海供後人參閱。

  「惜惜,妳是記者嗎?」不該問,卻又心不由己地開了口。

  她怔愕了片刻。「我不想回答。」

  「是或不是很難決定嗎?」他也怕聽到答案。

  「難的是心,我堅持我所堅持的,誰都不能動搖。」一個人連自己的信念都加以否認,那麼存在便不具意義。

  相信自己才有能力相信別人,信念決定一個人是否值得尊重。

  三心二意是侮辱自己,路雖然有很多條,但只選擇正確的那條,不管它是否平坦,一旦走了就不後悔。

  「包括我?」他有受傷的感覺。

  閃避問題的藏璽璽把話題一轉。「令弟憎恨你是吧?」她在心裡點頭:是。

  「妳是逃避問題的高手。」對她,他有很深的挫折。

  顧左右而言他,閃避話題,高明地切開主題,模糊彰之彌顯的重點,裝糊塗、佯傻……多不可數的小動作看在眼裡是迷惘,他該置她於何地。

  交給時間是他懦弱的選擇,或許是到了拋卻過去的時候,他終究會是讓路的人。

  女人並不柔弱,必要時她們的強韌會出人意表。

  ※  ※  ※

  「秦獅,你就大方點坦白,也許我能考慮你的提議。」她一副好商量的模樣。

  爭論並無終止,只是移師到她房間,山不就我,我去就山,這是秦獅的狡猾。

  「真想聽?」

  「嗯!」她點頭如搗蒜,興奮得像迎接主人回家的小狗。

  他露出毫無芥蒂的笑臉,說了一句令人吐血的話。「恕難奉告。」

  「嗄?」唬弄我求知的精神。

  「小心瞪穿了迷人的眼,我會心疼的。」捂著胸口,他假意痛不可抑。

  「你卑鄙。」而且無恥。

  「暴發戶的心態嘛!妳曉得有錢人特愛戲弄人,我能例外嗎?」他說得輕鬆愜意。

  「你當我挖不出來?」可惡,拿她的話反擲向她,這口氣怎麼嚥得下去。

  「去跟蚌殼說,我相信妳有養蚵人家的本事。」他嘲笑著。

  藏璽璽牙根一咬地回以冷笑。「別忘了,你還有個弟弟。」

  而他對她興致正濃。

  「不許去找他。」笑臉一藏,他渾身散發一股冷冽氣息。

  「反正你們一家兄友弟恭,我去攀攀交情也是應該。」山不轉,路轉。

  「妳喜歡他?」心口溢滿酸液的秦獅很不是味道,強硬態度中有著惶恐。

  「你哪個眼睛見我喜歡他?自行想像的空間有無限大。」她不排斥別人作作白日夢。

  「妳不喜歡他?」他鬆了口氣,一顆心仍吊在半空中七上八下。

  「不到恨的地步。」她輕描淡寫的一說,旨在引起他的佔有慾。

  「惜惜,妳在玩危險遊戲。」而他絕不再放縱,即使為她所怨恨。

  「沒辦法,你又不肯和我合作,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我只有鋌而走險。」片面之詞無所憑據,她遲早會找上他對照真偽。

  「他對女人不曾用過真心,擅用巧奪哄騙,別拿自己去冒險。」心澀不已的秦獅眼中有著懇求。

  男人永遠小看女人的自保能力。「至少人家還肯用心哄騙,總比某人一天到晚只會獅吼得好。」

  「妳心儀了,想以身相試,認為我在挑撥離間,譭謗別人的行事。」她要敢說是,他非扭掉她一隻臂膀。

  「你太認真了。」

  淡淡一句,如春風拂面。

  她的態度表達得不夠明顯嗎?為何他老是不放心,惶惶不安地追問她的心在哪裡。

  不瞭解兄弟的恩怨因何結下,秦獅的防備,孟廣歆的咄咄逼人,看在她眼底著實好笑,兩人當她是貨物搶來搶去,都沒有開口詢問她的意願。

  好像她缺少思考的腦袋,依附在男人雄壯的臂彎下不問世事,小鳥依人地對人淺淺微笑,頭上的天由他們雙肩扛下。

  自古以來,多少女人的才能因為男人的淺薄而遭埋沒,將才木蘭和紅玉,詩人傳世則有李清照,佳話由來豈有寥寥數人而已。

  翻是手,覆是手,不分男女。

  「我很久不對一個女人認真了,久到自己都忘了曾經是個人。」他自我鄙視地一笑,眼神是沉悶的空洞。

  「你愛過人?」她心口泛酸,捻著醋地想釘他草人。

  他用冷然的口氣反問:「妳在乎嗎?」

  「我……能在獅口下餘生的人必然不凡,我會說她非常不幸。」她有什麼資格在乎。

  不願回答的藏璽璽死守著一顆不輕放的心,或許是好勝的緣故,不肯先行示弱地向愛舉白旗。

  「妳還不是活得好好的,沒人敢傷妳一根寒毛。」他氣惱她的答非所問。

  「才怪,上回是誰掐著我的脖子不放,一副要我死無葬身之地的模樣。」她清算起舊帳。

  表情侷促的秦獅一搓手指。「不是說好了不提,妳幹麼又老調重彈?」

  這是他所恐懼的事,昔日的陰影深埋在心底太久,外表看來已風平浪靜,但是當年的事有多項疑點待清,而唯一知情的人卻遠赴英國療傷。

  她不經意地一翻像是媒介,一瞬間引發沖天的怒焰點燃火點,竟然有玉石俱滅的邪惡念頭。

  他的反常行為沒嚇到她反而駭住自己,他從不知道體內有自我毀滅的瘋狂血液,獅是獵食性動物,難道就該泯滅天良,他差點親手殺死心愛的女人。

  第一眼的心動是那雙洞悉人性的天真眼眸,當時他沒想到為何一個「男孩」的身上具備兩種迥異特質,一味地追究自己是否有迷戀美少男的傾向。

  拭淨污漬的她更是美如盛開的牡丹,他在掙扎該不該走進同性之愛時,愕然驚喜揭發她是女兒身。

  人的心是無底洞,咬下第一口美味便想有第二口、第三口……貪婪的慾望是填不滿的,他想要她,偏執得只要她。

  廣歆的到來讓他有兵臨城下的惶恐,那年他甜美可人的未婚妻就是不識狼心,背著他和甫相認的異父弟弟私通,並放出不實消息來塑造自己被虐的假像,讓世人指責他的花心和無情,主動提出解除婚約的要求,不追討他已付出的千萬聘金。

  女人心,毒如蠍,是他受過的教訓。

  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兩人雖無深刻的男女情愛,但是兩家的私交甚篤,在第三者介入前,她是以愛慕的眼光追隨他,含羞帶怯地等著當他的妻子。

  世事多變,在另一個善於情話愛語的男子出現後,曾有的戀慕一掃而過,取而代之的是自私的女人,為了不使世人說她的不是,先下手為強地裝出弱者形象,四處宣揚他的「惡行」,鎮日青一塊、紫一塊的逢人哭訴,好像他是十足的野獸,專門欺負女人來取樂。

  一時間他成了坊間的熱門人物,人人爭相討伐、筆誅的對象,個個唾棄地不屑與之為伍,甚至連累到他相依為命的胞姊。

  媒體的力量著實驚人,毀人於無形中,一夕致富和一夕醜聞纏身同樣震撼人心。

  到現在為止,他仍然不瞭解姊姊在他欲開記者會澄清前割腕的舉動,原本平易近人的開朗個性變得歇斯底里,幾度頻臨崩潰邊緣,在精神病院待了五年之久,之後才轉至一般的療養院靜養。

  一切的源頭指向他同母異父的親弟弟,但是苦無證據查證,當時的主角一死一遠走,留下無解的遺憾。

  所以今時今地麻煩人物又再度上場,一是擔心歷史重演,二是憂慮他傷害他身邊重要的人,因此他才要寸步不離地看牢她。

  既然她不肯妥協搬進他房間要避嫌,那麼就由他移到她房間造成事實,一樣達到他所要的結果。

  「秦獅,你愛上我了是不是?」

  他表情僵硬地一凶。「是又怎樣,妳以為妳還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嗎?」

  「我也不想逃,可是若有秘密隔在你我之間總是有一層芥蒂,感覺很傷心呢!」她眉眼噙著笑意,得了便宜還賣乖地裝腔作勢。

  「心機深沉的女人。」他不是滋味的一哼,她是他見過最狡猾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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