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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黑潔明    


  林嬸還是一臉為難,「小姐,不是我不信小姐的醫術,但如果治不好呢?」

  「治療的條件是他需先娶我,然後才開始醫治。如果治不好,我同樣也會是風雲閣的三夫人。」

  曉月嘴角輕扯出一抹淡笑,「沒治好人家,但他給了君山保障,陪他一生也是應該的,不是嗎?」在她的想法中,是認為名滿天下的風雲閣三爺至今未娶便是因為他的眼疾,因此才會有以身相許的念頭;一來交換君山村民們的安全,二來則是聽說宋青雲雖是個江湖人卻溫文爾雅,再且他既是齊老前輩的高徒,想必不會太過為難她鑽研醫理的興趣。

  「小姐……」

  「別再說了,我已經決定了。君山的大叔大嬸們都待曉月如親生女兒,今日又怎能再讓大家為我受這些無謂的苦難?何況江湖上都說宋青雲是個溫文儒雅的君子,他不會錯待我的,林嬸你就別再擔心了。」

  「這……唉,都怪你爹,出門採藥一去就是一年多,到現在一點音訊也無,真不知他這爹到底是怎麼當的。」

  「爹……有不得已的苦衷。」曉月望著青黃茶水中自個兒的倒影,淡淡的說著。

  林嬸見她臉上不自覺的憂傷,也不好再說。聽說小姐的爹十幾年前在江湖上也是挺有名氣的,後來不知為何,突然便帶著女兒隱居到洞庭君山來。

  他個性古怪的緊,一天到晚待在屋子裡,剛開始附近的居民都對他印象極為不好,君山的人沒人和他往來。後來在一次突來的傳染病中,他讓小姐帶了好幾帖藥給村人服用,沒想到一帖便見效,活人無數,此後人人便將他當成活菩薩,自動尊稱他女兒為小姐。

  可那人依舊過他孤僻的生活,整天就在屋子裡鑽研藥理,一張死人臉看到誰都沒有表情。倒是小姐從那次後便會三不五時到村子裡走走,村人有了病痛也會找小姐看病。小姐雖然臉上也不常有明顯的情緒,但心地善良的緊。

  村子裡若有人病了,她總是會細心的照料,甚至徹夜不眠、衣不解帶的守護著病人,小小年紀就既聰慧又懂事;久而久之,君山的人是打從心底疼惜尊敬這位小姐。

  再次看著出神望著茶水的小姐,林嬸只是又歎口氣,搖搖頭便出去了。

  像小姐這樣一個好姑娘,真的應該嫁個懂得疼惜她的夫君。

  現在只希望那風雲閣的宋三爺能知道珍惜這塊寶……

   

  六月,正是初夏。

  在君山村民的掩護下,曉月避開了洞庭惡霸劉七的那群手下,改扮書生,踏上長安之行。

  原本君山的大叔大嬸們是要讓幾名大哥護送她上京的,在她多番勸說下,才讓他們打消了念頭。她從小便跟著爹爹行走江湖,知道只要不惹是非、不管閒事,一般人是不會來招惹你的。何況她乘坐的是平民驛車,強盜土匪也不會想要打劫--在此盛世,誰會為了幾兩銀子、甚至只有幾串銅錢惹上官府?

  今兒個是離開君山的第八天,到長安的路還有一半呢。越往北,官道旁的景物也漸漸由翠綠的紅土山林轉為廣闊的黃土平原,天氣也不再那麼濕熱;艷陽依舊高掛,但空氣卻變得較為乾燥。

  氣候又乾又熱,讓驛車裡的人個個熱得汗流挾背,有幾名莊稼漢乾脆脫下衣衫打著赤膊。

  「白兄,這種大熱天,你穿這麼多不熱嗎?」一名在長江渡口驛站上車的大漢以蒲扇似的大手對著熱紅的臉直搧風。

  「心靜自然涼。」曉月淡淡的回答。其實她穿著這麼件書生長袍怎會不熱?但再熱她也不能像他們一樣脫了上衣啊。

  「啊?心怎麼能靜,靜了不就是停了,停了不就是嗝屁了?那怎麼成!」

  那大漢直嚷著。

  另一名姓王的大漢聞言只道:「我說老陳,人既然都嗝屁了,到了陰曹地府豈不就涼快了,到那時你想多涼快就有多涼快。」

  一旁的人聽了全笑了起來,曉月也忍不住微笑,才解釋道:「陳大哥,所謂的心靜,是指你不要一直去想天氣熱的事,把心思移到其它地方去,自然而然就不覺得熱了。通常你越去想它,就會覺得越來越熱,只要你別去想它,反倒覺得涼快。」「格老子的,讀書人就是不一樣,不像咱們這些個莊稼漢,不懂得這些道理。」那姓陳的大漢這才恍然大悟,搔搔頭不好意思的笑笑。

  「沒的事。人說百無一用是書生,除非中了科舉討個官來做,或許還能造福鄉里,否則像咱們這些文人,根本無法像各位大哥那般,靠自己的雙手討飯吃。」

  「我說小老弟,人人都說士農工商,你反倒認為不如咱們這些老粗,你這書生還真是奇怪。」

  曉月說道:「王大哥,人人也都說書生是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這豈不道盡那十年這名書生都在當米蟲嗎?這還是指他十年便考上科舉了,若是幾十年都沒考上,又仗著文人的身份而不肯屈就其它行業,那可就不只當十年米蟲了。」

  「你這豈不是在說讀書不好?那你為何還要讀書呢?」坐在對座的大娘狐疑的發問。

  「我當然不是說讀書不好。書中所載之物皆是古人所留下來的經驗之談,宜從中學習優點,但不可太過。書一樣要讀,日子仍然要過,而不是成了書獃子,一味埋首書堆,不管世事。小弟也並非只是一名書生,同時也是一名大夫。」

  「原來小兄弟還是一名大夫,我看咱們這趟旅程可不怕有人身體不適了。

  」姓王的大漢笑開了臉,直拍著曉月瘦弱的肩膀,害她只能苦笑。

  「老王,你再拍下去,這小大夫可要被你拍死啦!也不想想你力氣多大,人家小哥兒的身子多單薄。」那名大娘直嚷嚷,怪那莽漢的粗魯。

  「啊,抱歉、抱歉。」那王大哥忙停手,急呼呼的向曉月道歉。「不過小老弟,你身子骨也太瘦了,待會兒吃飯可要記得多塞點,要不然可能風一吹,就把你給吹跑了。」

  一旁人聞言全笑成一團。

   

  馬車繼續向前行,幾天過去,終於到達了長安。

  曉月在驛站告別了那群和善的同伴,同路人問了風雲閣的方向,便往風雲閣去。

  長安城是前朝隋文帝命建築天才宇文愷和高龍義設計興建的大城,型成四方,周圍長七十里,是當今世上最大的城市,廣大的外廓城牆從她幼時便在興建,至今日都還未完全完工。

  一路上她也不免被長安城的熱鬧所吸引;童稚時曾和爹娘來過長安,當年只認為長安城好大、好熱鬧,像是怎樣也走不完似的,現在大了重回舊時地,只覺得有些熟悉的房舍變小了,像是曾住過的長春客棧、糕點很好吃的一品軒、衣服很漂亮的四季織、專賣茶葉的七香茶莊以及茶莊旁的第一鏢局,這些百年老店一點兒也沒變。當然長安少不了的就是一些長相奇特的外族人,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覺得這些外族人好像變多了。

  正當她走過大街時,突然聞到一股既熟悉又香醇的豆漿味,一轉頭果見一豆漿攤在街旁。她移動雙腳走過去,賈豆漿的仍是當年的那名老漢。

  「大叔,來碗熱豆漿。」她知道這位老漢不會認出她,因為她已不是六、七歲的女童,但她仍是忍不住點了碗豆漿來喝。

  「來了。」老漢盛了一碗給她,曉月付了銅錢接過手,便坐在長凳上喝著。

  十多年前,爹爹最愛喝這裡的豆漿,娘也愛喝,他們一家三口總是在大清早來到這兒,坐在街口一起喝熱豆漿。曉月捧著豆漿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喝著,彷彿回到幼時那段幸福的時光。曾幾何時,喝豆漿的人竟從和樂的一家三口,變成只有她一人獨飲……她鼻頭一酸,不禁悲從中來。可似乎是被爹爹傳染了,她的淚竟湧不上眼眶。

  輕歎一口氣,她將剩餘的豆漿喝完,放下碗,繼續向風雲閣走去。但才走沒幾步,就見前頭一群人阻住了大街,中間不時傳來女子的叫罵聲。

  曉月本不想湊熱鬧,正要繞巷而過,卻聽見圍觀的人說及這鬧事的女子似是風雲閣的大夫人。聽人這麼一說,曉月的好奇心立時被挑起了,便從人群中擠到前頭去看。只見一名十三、四歲的小姑娘躲在那位氣勢洶洶的少婦身後,地上有著一把斷成兩節的琵琶,兩人身前則站了三名滿臉橫肉、身材魁梧的莽漢,還有一名年紀不小還濃妝艷抹的女人。

  「你這女人管什麼閒事!蓉蓉這丫頭本來就是咱玉堂春的人,這死丫頭可是她那老子把她賣給咱家的,我抓她回來有啥不對?」那老女人妖裡妖氣的怪叫。

  小姑娘聞言全身又是一陣顫抖,雙手緊緊的抓著秦冬月的衣裙,不敢放鬆。

  曉月眼尖的瞄到小姑娘瘦弱的手臂上全是青青紫紫的淤傷,再加上那老女人剛才那番話,很快便瞭解情況。看樣子那玉堂春大概是間妓院,這小姑娘被賣到那兒,不堪受虐便逃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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