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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典心    


  兩劍相擊,一聲響亮的撞擊聲迴盪在空中。

  沈寬的"冰火",這次並沒有再次砍斷世遺的兵刃。相反的,沈寬反被由世遺手中長劍豐沛的真氣震了開來。

  世遺則因衝勢末歇,又往前衝了幾丈才停住腳步,手中長劍仍在月光下發出殷藍光芒,沒有因為"冰火"的攻擊而斷裂,甚至沒有半分的受損。

  沈寬大受打擊,沒有想到世遺真能找尋到能與"冰火"抗衡的寶劍。"任何神兵利器都該有所記載,這把劍名為什麼?你又是從哪裡取來這把劍的?

  "驚訝嗎?這把劍的鋒利怕是超乎你所能想像的,是我逼死一個女人所換來的。"世遺的嘴角扭曲,苦澀地發出狂笑。她投爐前美麗的笑容,始終烙印在他心裡。這把劍哪裡有什麼名字?若真要有名字,也該喚為若芽

  那笑聲聽在沈寬耳中,卻恍如喪魂曲般,震得他心驚膽戰。趁著世遺片刻的失神,他猛地連連使出幾道狠招。登時間,劍光籠罩住世遺全身,密密的交織成劍網。

  "不要再掙扎了,你沒有半分機會的,今天就讓一切做個了結吧!"世遺的黑眸轉為冷酷,沒有因為密集的劍招而慌亂。他舉起劍,指向沈寬。

  就要結束了,只要殺了沈寬,完成復仇,他的心應該就能平靜吧?

  鮮血不能使你得到平靜的……腦海中有著若芽溫柔的聲音,夾雜著她的歎息,

  一聲又一聲地迴盪著。鮮血不能讓他得到平靜?那麼什麼能夠讓他得到平靜?那個答案是他早已心知肚明,卻又沒有勇氣觸碰的。已經親手毀去了最應該珍惜的溫柔,他只剩殘酷可以依賴。

  黑眸猛地一睜,手中長劍輕鳴,蓄積著他最後的勁力。這一劍,將會是兩人最後的一劍。

  鏗地一聲,兩把稀世名劍在半空中撞擊,迸出點點火星子,一寸一寸又一寸地迅速沒入對方劍刃中。兩人不斷鼓動體內最後的勁力,持續餵入劍中。

  兩人同時厲聲大喝,兩把劍幾乎是同時斷折,殘刃被灌注了所有的內勁,砍向了對方。

  殘刃旋飛,劃過沈寬的肩頭,嵌入石牆。鮮血轉眼間噴出,沈寬高聲咆哮,更用盡了氣力將手中殘劍刺向世遺的胸口。

  "毛頭小子,你還太生嫩,能笑到最後的人,只該是我一個。"他還有著巨大的野心,怎麼能夠現在就死?

  力氣幾乎在上一刻用罄,世遺沒有時間避開,眼前劍芒閃動,他的腳步沒有移動,黑眸冷靜地看著殘劍接近胸膛。那一瞬間,他的心甚至是平靜的。

  如果就這樣死去,他也會化成鬼魂,能夠跟若芽在一起…

  藍紗飄動,拂在臉上竟有幾分的溫度,他詫異地睜開眼睛,看見若芽的魂魄來到他面前,抱住他的身軀,他空虛太久的胸膛,終於感受到她柔軟的身子。

  "若芽。"他嘶喊著她的名字,欣喜在心中爆開,絲毫沒有察覺危機已經迫在眉睫。他竟又能觸碰到她了!她的魂魄在他的懷中凝為實體,他的心不再抗拒著她。

  她抬起頭來,緊緊地抱住他,柔軟的嬌軀完全適合他的懷抱。"讓我帶走你的仇恨,好嗎?"在月光之下,她對著他粲然一笑。這已是最後,她無法再做得更多了。

  沈寬的殘劍砍至,深深地砍入若芽的身軀,她只來得及再看他最後一眼,在替世遺承受那一劍的時候,她化為千萬沙塵逸去,身影瞬間消失,終於魂滅魄散

  事情的發生只在轉眼之間,從若芽出現,到殘劍砍來,荊世遺心中浮現的深深恐懼,那些不安在此刻全部化為具體。

  "不!"他驚聲大吼,想要牢牢抱住她,不讓她的魂魄消失,卻再也握不住任何實體。甚至,就連她的魂魄都消失了,他再也看不見她的模樣。

  "若芽!不,你不可以走!別離開!"世遺吼叫著,瘋狂地搜尋,卻都只是徒勞無功。為了復仇,悔恨再一次爆發,他原來愚昧了一次又一次。

  沈寬也被眼前的景況嚇著,四周的氣氛太過詭異,風呼呼地吹著,像是鬼哭神號。他身受重傷,無法再戰,而眼前的世遺沒有受傷,瘋狂的模樣已經讓旁人不敢接近。

  屋簷處傳來細微的聲響,像是又有高手施展輕功接近,沈寬心中暗叫一聲不妙,迅速地衡量情況,馬上當機立斷。就連獨子的屍首也來不及收拾,他忍著肩上的劇痛,飛身往另一個方向竄出別莊,逃命去了。

  顧炎與皇甫覺趕到時,只見到抱著斷劍、眼神痛絕的世遺。

  他撫著斷折的劍,全身不斷戰慄,喃喃念著她的名字。再次失去她,他的心疼痛得簡直要碎去。原以為復仇該是今生最重要的事,而她的無怨無悔一再地提醒著他,他錯得有多麼離譜。

  沈寬逃了,他卻毫不在乎,因為知道他永遠失去的,遠比復仇更重要。

  他沒有勇氣承認,就連她化為鬼魂,為他捨了性命,他也還不肯坦誠。

  世上有比他更愚昧的人嗎?明明有了最珍貴的溫柔,有了她無怨無悔的愛,他卻還要去追尋血腥,以為鮮血能讓他的心不再空虛。非要逼得她到如今連魂魄都飛散了,他才在極度的痛苦中省悟。

  在先前那短暫的一瞬間,他擁抱到她的狂喜,徹底地掩蓋了復仇的急切。人該是有隱藏最愛的本能,而他被仇恨蒙蔽得太久,竟看不清他愛她有多深。直到她魂飛魄散,他完全落入失望的深淵,他才發現絕望竟比仇恨更加地可怕!

  "逃得還真快,連兒子的屍體都扔下了。"皇甫覺冷笑一聲,低頭看著沈皓的屍首。早知道沈寬老奸巨猾,卻又武藝精純,荊世遺能夠殺了沈皓,兼而傷了沈寬,已經算是十分難得。

  顧炎倒是察覺出情況不對,皺起眉頭。"那位姑娘呢?"石牆上有一截殘刃,他心中有不祥的預感。

  世遺緩慢地搖頭,說不出半句話來。他握緊了斷折的劍,一寸寸仔細撫著,掌心用力,不在乎銳利的劍刃劃破肌膚。要是用這劍剔頸自盡,天地茫茫,九泉深深,他的魂魄可以找得到她嗎?

  "喂,別只是發愣,快把那美人兒喊出來,我可是來找她的,不是來看你的。"皇甫覺說道,心裡只擔心那美人兒的情況。

  世遺仍是不言不語,在最絕望的一刻裡,腦海中有靈光閃過,想起許久之前,曾經在鑄劍谷的小屋中,隔著木門聽見海禹說過的一番話語——

  你此後若是遇上了難解之題,就請千萬再回到鑄劍谷來,老朽或許有辦法幫忙。

  那語氣裡,像是另有玄機。海禹是早就預料到這一切嗎?

  無論如何,這已是世遺最後的一線希望,荊世遺抱緊了手中殘劍,連帶的取下了石牆上的殘刃,仔細地以衣衫攏好。而後仍是不言不語,沒有解釋半句,足尖一點,就已往睽違已久的舊地奔去。

  "你瞧瞧,這傢伙多討人厭,來來去去時連招呼也不打一聲。"皇甫覺還在抱怨,很不高興世遺不讓他再瞧瞧若芽。他地位尊貴,哪裡受得了世遺孤傲的態度,加上瞧見世遺對美人兒也不假顏色,他心裡更是不舒服。

  顧炎瞥了一眼好友。"有時間抱怨,不如去追人。"

  "還追什麼?他拿著斷劍還會去哪裡?當然是回鑄那把劍的地方。"皇甫覺冷笑一聲,連日的調查工作可不是白做的,世遺的身世與來處,他可是一清二楚。"我可以拿我家裡那張硬得要死,卻又人人想搶的龍椅跟你打賭,那傢伙肯定回鑄劍谷去了。"

  "地方若是知道了,事情就好辦,我們回家裡去,把芷娘一塊兒接去。她擔心著那個藍衣女人,一定等得很心急了。"

  "還要追去?饒了我吧!我已經走得很累了啊……"

  兩道身影利落的在夜空中竄過,月光之下,只聽到皇甫覺一聲又一聲的抱怨聲,悠然不絕。

   

   ★  ★  ★

   

  鑄劍谷仍是舊時模樣,只是比往昔多了幾分蕭條,連從前一年到頭響個不停的捶打聲也聽不見了。

  眉清目秀的描奴站在人谷處,皺著眉頭等著,瞧見了急奔而來的荊世遺,他迎上前去。"荊大俠,我家海爺等你很久了。"他說道,語氣有點怪。

  從海爺那裡聽了大概,他知道若芽小姐是為了荊世遺投爐而死的。海爺歎息地說,那都是早有的定數,是命中注定,但是想到若芽小姐的死,他心中就是難過。

  世遺略一點頭,奔入了鑄劍谷。谷內已經沒有人在鑄造兵器,那些鑄劍的匠師不知被遣散到哪裡去了,這裡變得有些荒涼,連當初若芽跳人的通天爐,爐中都已沒有火焰,階梯上有著灰塵。

  他穿過竹林,來到海禹的小屋。小屋的門虛掩著,他迫不及待地走了進去,看見坐在軟榻上斂眉沉思的海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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