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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席絹    


  而母親,在全家人一致的堅持下,不得不去做全身健康檢查;結果發現她的子宮長瘤,必須找時間開刀割除,不宜太勞累,只得留在家中讓丈夫又是食補又是藥補的擺佈,三十年來從沒這麼懶散度日過。

  十月中旬,周休二日讓一家人全到齊,偌大的屋子雖安靜卻人氣充足。

  一埸秋雨初歇,她待在房中趕著兩份報告,以為該是靜謐的週末,意外而來的訪客卻打亂了既定的規劃。

  「小紅,快下來,有客人!」樓下傳來羅紹大嗓門的呼喊,亢奮得令人不解,客人?找她的嗎?

  推開椅子,打開門,就見著另兩扇門也同時打開,是大哥與二哥。

  「你的客人?」老大羅納問。

  「不知道。」不知為何,她心中期盼兩位兄長不會有下樓的打算。

  「還不走?」老二羅維關上房門,摟著她的肩一同住樓下走去。

  「你們——要下去?」她躑躅著,問身邊的二哥與身後的大哥。

  「我們等很久了。」羅納直接說著,把小妹近些日子以來的心神不定看在眼內;加上趙令庸的事後報導,讓人揚起無限的好奇心。

  羅紅只能無奈的被帶了下去。

  樓下,被當成新奇事物欣賞的正是范群,手中有幾本書,以及一盆小巧的鳶尾,正開著白色的花。

  其實,他不是來作客的,由於數日來羅紅一直躲著他,他根本沒機會將書本奉還,不讓別人代為送還的原因是希望自己還有機會與她談上一會兒話,絕對不是來自於糾纏的意圖。

  實在是等不到她,又怕她沒課本可用,讓她上課不方便,今日只得硬著頭皮前來羅家,原本他只是想把書與小盆栽放在她家門口的信箱上,然後走人,但正巧由外面騎機車買物品回來的羅父遇著了他,好客的天性不由分說便將帶他入屋,再加上羅紹正在樓下打掃,忙不迭的跑到樓梯口去叫人,叫他想即刻走人也不好明說。

  在羅氏父子熱情款待下,他稍稍打量了客廳的陳設——淡雅簡單且乾淨。隨手可拿到的書冊看得出這一家子以看書為主要的靜態休閒。

  「范先生,你真了不起,年紀輕輕就是一位講師,我聽小紹提過你,正好今天你來作客,讓我們一家子得以認識你,希望你不會覺得我們太煩人。」羅父捧來水果,笑得魚尾紋益加深刻,也有點手足無措。實在是沒有經驗,所以不知道該怎麼應對女兒的追求者。寶貝女兒有人追了,心中又是驕傲又是失落。

  「不會的,是我太魯莽,對不起羅小姐……」

  「媽,快來看,他就是范老師,很帥很斯文對不對?他人很好呢。」通往書房的門被打開,消失數分鐘的羅紹正扶著母親出來。

  他們家的客人一向少,每一個上門的,皆列為稀客。

  「范老師,這位是我媽,跟小紅長得像雙胞胎姊妹對不對?」

  「伯母,您好。」緊張的范群連忙起身鞠躬九十度。

  「你好。」羅夫人淺淺一笑,打量眼前俊秀男子良久。看也知道這對寶貝父子的熱情弄得年輕人手足無措極了,就不知一家六口兩極化的性情會不會令他如其他人一般不敢再上門?

  這時羅紹已發現立在樓梯口的小妹了。

  「小紅,快來,范老師特地送回你掉落的課本,還有一小盆花喔,快謝謝人家。」

  被小扮牽到范群面前,羅紅不發一言,一家子人的注意力全在他們身上,難堪的感覺令她平服已久的惱意又起。低著頭,就是不開口。

  「對不起,我……我也該走了,東西送到就好,謝謝你們的招待,告辭。」

  既然客人已說要走,那她更沒有再待著的必要,轉身又要上樓。

  「小妹,你的客人,你送客。」羅納扶住她肩,幫她轉了個方向,言簡意賅的說著。

  不明白家人在想什麼,尤其大哥更不該是會這麼說的人。她眼睫上揚,看到二哥似乎出贊同大哥的說法,只得無言的走向大門,經過范群時,低聲道:「走呀。」然後先行出去。

  「小妹……在生氣嗎?為什麼?」羅紹問著家人。

  「她不喜歡改變。」羅維拍了拍小弟的一瞼茫然,吃著他捧來的點心

  「真捨不得。」羅夫人往丈夫懷中偎去。

  「沒關係,至少還有兩年才大學畢業。」羅父在感傷中力圖樂觀。

  羅紹小心翼翼的問箸:

  「我……咳,有沒有說過他是日本籍?以後會回日本定居?」

  眾人沉默了好半晌,羅夫人先道:

  「日本太冷。」

  「小妹還小。」羅納開口道。

  羅維接著道:「那人太老。」

  也就是說冷靜派這一方集體準備反對。

  羅父拍了拍妻子:

  「不會啦,是個不錯的青年,反正日本很近,看來會很疼老婆的。」

  「這種人台灣也有。」羅維不接受。

  一群人,就這麼討論起小妹該不該遠嫁日本。

  說真的,羅家很少有機會熱鬧成這樣,因為願意說話的人實在不多。

  ***

  范群對羅家人並沒有太深刻的想法,他的心思全在不言不語的羅紅身上。

  她——像是在生氣。

  是氣他那日在校園內的唐突,還是送花那日的莽撞?

  「對不起。」他再一次道。

  羅紅與他站在大門外,清幽的巷道偶爾有鄰居來來往往,她背靠著圍牆,讓樹蔭送來一些清涼。

  在她二十年的生命中,從來沒有會硬介入她的生活或思緒中、非要讓她深刻不已的人,同性與異性,皆恰當的守在距離以外,與她淺淡的維持同學關係。若要論得上深交,必然得像趙令庸那樣與羅家密切牽連十五年……

  沒有人像這人,陌生得唐突,莫名其妙的弄得她生活平靜不再,父母兄長全矚目以待,直到今日的到來。成為這種目光焦點並不好受,更別說她與他真正是素昧平生。

  區區一句「對不起」便可以勾銷他給人造成的不便嗎?

  「再見。」她只想達成送客的任務,不想牽扯其它。

  范群見她冷漠,差點失卻一切勇氣,往車中鑽去乖乖遠離,但,她在生氣,如果起因來自他,那他必須作一些補救……

  「我知道你有一位條件很好的追求者,當初……呃,當初送你那束花,是表示祝福,沒有其它輕薄的意思,也許這恰好造成了你的困擾或造成你男朋友的不諒解,我很抱歉,我也願意去向他解釋。真的,我無意惹你心煩。」他誠摯的說著。

  他怎麼還不走?卻說了一大串話惹人更心煩。

  「我明白了。」她虛應,只求他上車走人。

  她真的明白了嗎?

  「是嗎?那……那……」也就是他該走人了吧?她厭煩的冷然讓他躍動的心為之瑟縮了。

  「咦?川端老師?」由計程車內走出來的一名少女驚喜的叫著。

  羅紅看過去,是住在三街的林文芳,以及一街那邊大別墅區的有錢千金張干寶。叫的人正是張千寶,才叫完呢,便撲身要來個西洋見面禮。

  不料范群戒慎的退開好一大步,讓她好生尷尬的雙手抱了個空。

  「你住敖近嗎?真巧。」范群溫文一笑,面對自己的學生,不免表現出師長的模樣。

  「是啊,不過我住的不是四街這邊,我住在一街八號,再上去一點的高級別墅區,有森嚴的警衛以及高級的設備,不是小家小戶住得起的,這一家……」張千寶睥睨的打量了一下,「只是普通人家吧,開小鮑司的。」

  「千寶,這一家就是……」林文芳拉著好友,逕自咬起耳朵來。

  「是嗎?就是很出名的怪人之家?要說她哥哥有多帥我還不相信。」張千寶不忌諱的直接對羅紅評頭論足:「很普通呀,沒什麼。」

  「在主人家面前指指點點是很失禮的,你們應該道歉。」范群眉宇輕鎖。

  「我何必,她又不在意。」張千寶聳聳肩,笑著又偎近他。「老師,你與莉莉安的事不會是真的吧?我們都很好奇,可不可以告訴我?」這次她用的是日文,極端崇日的她不只念日文系,每年寒暑假更定必去日本膜拜再膜拜才甘心。

  「這是我私人的事。」他以中文回答,幾乎想發起脾氣。由眼角餘光看到心上人已然步向大門,準備回屋內,而他卻連多看一眼的機會也沒有,被兩名崇日的女生糾糾纏纏……再也顧不得禮貌,他丟下兩個問題滔滔不絕的小女生,兩三大步走到羅紅身邊。

  「羅紅。」

  他擋住她的路了,她只能抬眸看他。

  「我不能改變我的日本人血統,但至少,我的品性並不壞,我不花心。」她對他的厭惡可以因此而消蝕一半嗎?

  他在說什麼呀?什麼日本血統?什麼花心?

  這些與她何干?

  「川端老師,別理她了,到我家做客吧。」張千寶又偎了過來。

  「羅紅……」幾乎在她冷淡的眼神下瑟縮,可是他仍希望——希望她在心中對他留下一方印象。然而這一團混亂,讓他的陳述流於不堪一擊的薄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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