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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席絹    


  如果他能把持到最後,才是真君子。而他證明了他不是君子,是自我自私的人。

  不想讓她知道他二個多月後會走,是因為連自己也不敢去想。當他小心翼翼的讓她的心日漸為他敞開,他便再也不敢去想回日本的日子迫近在眼前。

  下了公車走到公寓的大門處,從管理室走出來的身影令他愣住了!

  是羅紅。

  羅紅一手抱著書本,一手沒放置處的撫弄裙邊的摺痕。算一算已躲他七日。她蹺了一堂課,在路上走著走著,居然上了公車來到他這邊。

  與趙哥談過之後,她想了很多,畢竟鑽牛角尖解決不了事。她並不習慣沉溺於毫無助益的情緒中太久,去想一些出路才能抒發自己,即使她或許想得太多了。

  如果可以不把他回日本以及分手劃上等號,那麼就算他明天就不在了,也不代表他只打算與她談一埸戀愛遊戲。

  好吧,就算他只想談一場戀愛來紀念他的台灣行腳,你情我願的共付真心之下,她也不算被騙了,不是嗎?

  「羅紅!你……來找我?」范群前進了一大步,輕輕扶住她雙肩,狂喜的問著。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真實存在,而非出自自己的幻想。

  「我只是想知道,在你明知即將回日本的情況下,為什麼仍是要追我。」她只想知道兩人之間對彼此的定位是否相同?未來是否不必太過預期?

  范群輕道:

  「在我決定回日本時,是想斷了你的妄念。但是後來我們成了朋友,又交往了起來,我不知道我們將來會如何,但我真的很高興你願意與我交往……」他停頓了一下,才又道:「我可以兩邊跑的,因為已經接受了東京那邊的教職,也對學校提出了辭呈,所以不能更改,但不代表我們之間必須劃上句點不是嗎?都是我的錯,請你原諒我的自私。」他以九十度的躬身禮不停的表示歉意。

  讓她生氣是多麼難過的事呀,都是他的錯。

  她不自禁低笑了出來。

  「你們日本人行事都好誇張。」日劇中也是動不動的「斯咪嗎線」與九十度大躬身禮,再不然就是下跪了,好誇張。

  「羅紅……」他沒有直起腰,只呆呆的看著她少有的笑,逕自看得失魂。

  羅紅撥了下他有點凌亂的頭髮。

  「我不知道你回日本後會怎麼樣。人都有許多面貌,在教師範群之外,我不瞭解其他的你,這算不算極重要的事?」

  他搖頭。

  「唯一重要的是不論我有多少個面貌,愛你的心只有一顆。」

  愛?愛她?她的臉驀地潮紅了起來。

  「不要輕易說愛,也許那是錯覺。」

  「一見鍾情的瞬間可能是錯覺,但如果一見鍾情可以延伸到二年依然不減只有更濃,我想。那就是愛了。」

  羅紅退了一小步,轉身背對他,有點無措道:

  「如果……我在你離開台灣時仍不知道自己愛不愛你,那……是不是表示我辜負了你?」她無法輕易說愛,因為她甚至連那是什麼感覺都不知道。

  「不要心急,也不要想太多,本來就是我來惹你的。我二十八歲才懂得愛人的滋味是什麼。你才二十歲,不能奢求你懂,如果你一直無法懂愛,也不能說是辜負了我。愛情的世界沒有公平可言的。」

  「但是你是怎麼懂得的?告訴我那種感覺好嗎?」

  范群輕輕挽起她身後的一束秀髮,放在鼻尖嗅聞著清香,久久才道:

  「我愛慕著你,每天見到你就覺得太陽特別明亮,秋風特別清涼,沒有看見你時患得患失,知道有人在追求你時,恨不得將你藏在自己心窩,不讓人偷瞧了去。思念你到滿溢成災時,就會做出一些傻事,忘了自己的原則,也不再有原則,所以我強行進入你無垢的生命中。」

  她半轉著身子,見著自己秀髮由他指縫穿越而過,以及他癡迷的目光……

  怔怔的望著他的依戀,不自覺震憾了胸口的某根心弦——琮琮的波動著某種吶喊……

  是什麼呢?為什麼他可以愛戀得那麼深濃?讓她自慚於己身的回應少得可憐。

  她以為她來了這裡叫主動,然而他的熱切讓她明白自己依然是被動——

  被動的接受到波湧的愛意,不知如何是好。

  「羅紅……」他輕呢喃,像是最虔誠的信徒,執起她一手,印下他慕戀的吻跡。

  在彼此脹紅的臉孔上,都浮上一抹淺澀的笑。

  靶情,在激越中更踏近了一步。

  愛情會讓人改變,不管是你或我。

  我不讓自己產生困宥你的霸道,指稱那是愛你的表徵。

  你也不讓自己因為有我的愛而驕橫,索討戀人間該有的恣意妄為。

  我變了,變得體貼,但不自以為是(至少我衷心希望我是這樣)。即使別人說我溫吞。

  你變了,變得愛笑,為我而笑猶如世界只為我轉,日月星辰只為我起落。

  誰知道笑容居然可以帶來這麼多的幸福。

  我知道,我已不能不愛你——我多麼愛你。

  第八章

  川端裕為了洽公再度來台灣,順便準備與叔父嬸嬸一同回日本。好巧不巧的,他來台北直接到堂弟公寓找人時,在大門口正好遇著了環島玩完一圈的川端峻彥夫婦歸來。他們準備還給兒子鑰匙後回飯店的。

  「叔叔、嬸嬸,別來無恙?爺爺很掛念您們。」川端裕躬身打招呼,進入電梯後問著。

  范若倫輕笑。

  「裕,老爺才不會想我,別哄我了。」

  川端峻彥倒是好奇道:

  「你才剛下飛機吧?幹嘛直接趕來?群己又不一定在家,你應該先回飯店休息的。除非特地來通風報信?」

  川端裕佯咳了下,對這個不懂迂迥的叔叔無可奈何。他是來通風報信沒錯,不過大可不必點得那麼明吧?

  「老爺子又有什麼了不得的經世大計了?」范若倫佯裝崇拜不已的問著。

  「爺爺可能會在十二月份來台灣探望群己。」他說得含蓄。

  「他不會在群己身邊安放探子吧?」那個老人家向來討厭台灣到深惡痛絕的地步,寧願思孫成疾,也不願撥冗來看上一次可見一斑。也就是說,川端老爺必定有什麼計畫才會忍著厭惡來台灣一趟。推敲著群己其實再過不了多久即可回日本的時間,何以老爺子居然等不到二個月之後?除非他知道群己「可能」愛慕上了台灣女子才會心急不已,生怕三十年前的「遺憾」再次上演。

  范若倫推敲出可能性,笑得壞壞的。

  川端峻彥看著侄子。

  「是嗎?有人向你爺爺報告了群己的感情生活?」

  川端裕點頭。雖然爺爺沒有明說,但由爺爺的神色上來猜測,是頗為心急的徵兆,不過他認為長蜚們是過於大驚小敝了。上回他來台灣時,見堂弟沒有展現戀愛的樣子,即使他真的心有所屬,也不見得當真會娶一名台灣女孩回日本不是嗎?

  川端家在明治維新時代有鑒於日本人大量與外國人混血,生怕純正日本人血統會滅失於外族手中,於是訂下了一條不合時宜的家規——

  凡川端家子孫,不得與大和民族以外的女子通婚。

  川端家早有人打破了這項規矩,休說三十年前的叔父與嬸母了。這一代的日本人崇洋得過火,女子外嫁、男子娶外籍女子多不勝數,他的小妹莉莉安近來爆出的大緋聞正是與一名來自巴西的足球員譜出戀曲,直嚷著不給結婚就私奔。

  會不會是莉子的戀情刺激了爺爺濃重的憂患意識?不無這個可能,反正,爺爺十二月份是來定台灣了。

  電梯門開啟,他們抵達范群所住的樓層,范若倫正想掏鑰開門哩,不料門板早他們一步打開,出現了一名手拎垃圾袋的清秀少女,三人齊齊瞠大了眼看著。

  羅紅沒料到門外會有人,怔了半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呆呆拎著垃圾,一時忘了請他們讓路。

  「小姐你好,請問你是誰?」范若倫上下打量了會,含笑的問著。這女孩……不會正好是兒子的心上人吧?

  「我……是羅紅。」她自然的應著,直到許久才記得要問:「你們找范群嗎?他在——」

  「羅紅,怎麼了?咦?不是請你別動手收拾我的垃圾嗎?快放下,我煮好點心了,快來趁熱吃……」由廚房裡走出來的范群連忙叫著。他從來不讓朋友動手打理他的房子,當然更不會讓心上人動手了。

  「舉手之勞而已。還有,我想你有客人。」羅紅回頭對范群說著。

  「爸,媽,你們玩回來了?呀!裕,你來台灣了?」一連三個驚喜,蹦來他難得的約會中。

  當他想起要慎重介紹羅紅時,羅紅早已拎垃圾去丟完回來了。

  沒有心理準備下,仍是見到了范群的父母與堂兄,而他們分享了她喜歡吃的銀耳蓮子湯。

  川端家的男人都長得很有日本味,濃濃的一字眉與細長的單眼皮,服裝一絲不苟,性格看來也嚴肅。反倒范群沒有日本味,他像他母親,和煦及愛笑,看起來無害且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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