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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葉晴    


  蘇薏倩猛然緊合上牙齒、嘴巴,張開眼睛醒來。

  以毒攻毒固然好,但太危險了,幸好他的反應夠快,否則這塊沒骨的舌頭恐怕不能全身而退,嚴力宏心有餘悸地替他的舌頭慶幸。

  果真——不是做夢啊!蘇薏倩伸手撫過很有感覺的雙唇,然後瞥到閻王神情怪異地摸著自己的嘴巴。

  她剛才有用力咬了一下,蘇薏倩閉上晶亮的瞳眸,把臉盡量藏進閻王懷裡。他都不說話,蘇薏倩偷看他的表情,尷尬地笑一笑。「有咬到嗎?」

  嚴力宏搖頭。「好險。」

  蘇薏倩咬著下唇忍著笑。「我——我做了一個夢。」看著地面,手無意識地將頭髮撥往耳後,又覺得不好,剛才撥順的頭髮又被拉到額前遮臉。「我——」

  嚴力宏突然說:「小倩,你會嫌我長得醜嗎?」

  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潛到附近偷聽的平婆,聽到她最疼愛的少爺的話之後,眼裡馬上泛出淚水,心頭酸楚地搖頭。

  蘇薏倩知道他會這麼問,一定是右眼上的疤讓他覺得自己不夠完美。蘇薏倩的心因他的自卑而有一種疼痛的感覺。

  「你長得醜?我連昏倒都夢到所有女人對著你露出媚笑,害我心裡很不是滋味。我倒希望你再醜一點,最好又窮又醜,這樣我們才像登對的一對,我也不用連做夢都擔心別人來搶你。」蘇薏倩低聲用一串的不滿回答。

  平婆蹲在地上抹乾淚水,感激地點頭。

  嚴力宏愈聽臉上的笑容愈擴大,蘇薏倩甚至聽到他低沉的笑聲。聽到他的笑聲,才發現是閻王故意讓她說出這段話;她就是這種個性,一發現被設計,活力就來了。

  「你啊,是不是全世界的男人都是自戀狂?」

  「也有不是的。」嚴力宏極力否認。

  「剩下的那些『不是的』統統像你一樣狡猾、有心眼、無聊!」蘇薏倩愈大聲,嚴力宏臉上的笑容就愈明顯。蘇薏倩看著那開朗的笑容,也被感染,低下頭笑著說:「閻羅王,我在罵你,你還笑?!」

  嚴力宏雙手放在小倩的肩上。

  「我希望聽到你叫我一聲力宏。」

  蘇薏倩心裡快樂得發抖,卻搖頭轉過身去。嚴力宏急急地把她扳回來,黝黑的眼睛定定看著小倩的瞳眸。

  蘇薏倩忸怩地說:「我是怕聽到貞子姐姐誇張的笑聲。如果你堅持要聽我叫你的名字,那就等沒有別人在旁邊的時候,好嗎?」

  還是女孩子細心,他快樂得忘了他們身邊有平婆和貞子「雙怪」。

  嚴力宏點頭,賴皮地問道:「現在呢?只有我們兩個人。」

  「力宏。」蘇薏倩輕輕在他耳邊叫了一聲,然後咬著唇,嬌羞地笑著。

  嚴力宏的臉正想靠向小倩,忽然樹叢裡掃興地傳來忍俊不禁的嗤笑聲,被小倩用力推開的嚴力宏轉頭向一棵大樹低吼:「平婆!出來!」

  蘇薏倩扶著嚴力宏的手臂側看他的背面,平婆果真從樹後面站了起來,尷尬地向小倩招招手。

  「平婆偷看多久了?」蘇薏倩低聲問道。

  「很久。」

  「我沒有偷看。我剛剛才想到出來提螢火蟲。」太大意了。圓滾滾的平婆看到少爺的寒冰臉,不敢繼續笑出聲。「螢火蟲?在哪裡?」老實好騙的蘇薏倩從小到大沒看過屁股懸著不用插電的燈籠的蟲,一方面是想要放過年老的電燈泡,就放開閻王四下尋找。

  「別聽她的,都市裡的螢火蟲早被農藥毒死光了!」嚴力宏沒好氣地指正說謊的平婆,然後低頭警告小倩:「小心,貞子唬人、耍賴的功力都不及你眼前這個老太婆。」

  「少爺,我都聽到了。」這樣說我老人家!平婆委屈地控訴。

  原來平婆是行跡敗露才瞎掰騙人,體貼的蘇薏倩不想耽擱主僕算帳的時間和熱度,識趣地說:「時間不早,我回房了。」

  嚴力宏黑眸追著窈窕的身影直到她消失,才低聲恨恨地向平婆吼道:「平婆,這麼老了還偷看人家談情說愛,你不怕長針眼?!」

  「少爺,你放心,又沒幾個讓平婆我呼吸急促心頭小鹿亂跳的鏡頭。」平婆看到少爺的臉愈來愈沉,寒冰前面要多加「千年」,急得搖擺雙手。「不!少爺,我是真的『想』捉螢火蟲的。」

  「很好。我們花園有螢火蟲?」嚴力宏皮笑肉不笑,雙眉揚高,仔細地說:

  「奇怪!我一隻都沒看到。平婆,你最有辦法,既然你知道哪裡有螢火蟲可以抓,那明天晚上我們花園裡一定會有上百隻的螢火蟲發光飛舞。對不對?」

  「上百隻?」

  「沒錯。」

  「啊!」平婆不平地慘叫一聲。「少爺,你談戀愛還要差平婆營造氣氛!」

  「是你自己先造的。記住,一百隻以上。」嚴力宏身上的行動電話忽然響一聲,他先聽電話,然後抬頭看到小倩房裡的燈已經亮了,於是告訴平婆:「我和阿達要去高雄。」

  少爺去哪裡從來不說,不過她知道少爺一定是去辦重要的事。平婆兩手交握,臉部表情變得非常正經。

  「少爺,要小心。」

  「嗯,家裡看好。」

  第七章

  一切彷彿在夢中。蘇薏倩洗手的時候,愉快的心又沉浸在嚴力宏溫柔的情意中。基於她是專業的死人化妝師,在替死者化妝的時候是不應該快樂地想笑的,她一直默默向死者道歉,請死者一定要原諒她的心花怒放,因為這是她第一次戀愛。遠遠瞧見貞子姐姐跑向她,蘇薏倩趕緊關上水龍頭。

  「貞子姐姐,有事?」

  花玉貞玉手用力揭風。

  「阿達和閻王昨晚下高雄把那個幽靈女人捉回來了。」

  「人在哪,是不是在警察局?」蘇薏倩心跳加速。原來早上平婆說閻王昨晚去高雄,就是為了替她找人。蘇薏倩感動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別急,人才剛到我們這兒。閻王要阿發把她帶到問話的地方享受貴賓招待,我帶你去。對了,記得帶眼鏡。」

  「在口袋裡。不去警察局,為什麼帶來這裡?」蘇薏倩不解地提出疑問。

  「那兩個眼下去的刑警一路問不出個屁來,所以閻王才決定打昏她,把她帶回來。小倩妹妹,你說,這世界上還找得到像阿發這麼棒的測謊專家和我們殯儀館更嚇人的問供地點嗎?」

  喔!原來。蘇薏倩恍然大悟地點頭如搗一樣,勾著貞子姐姐的手臂走下地下室。蓮巖真的很大,她的資歷又很淺,所以至今都只在辦公室和地面上活動;貞子姐姐帶路走過的地方,不只她,可能對非組織裡的人來說它都很神秘。

  「我們可以在旁邊聽嗎?」

  「人少她戒心才不會那麼重,所以我們在隔壁監看和錄影,需要我們外場的人時,裡面會給暗示。」

  花玉貞打開一道門,蘇薏倩看到嚴力宏一干人站在一片窗戶前,窗戶裡面只有阿發和一個垂著頭的女人。蘇薏倩問:「這就是那種特殊雙面鏡子?」

  花玉貞點頭,走到吳民達旁邊問:「醒了沒有?」

  「醒了,阿發把她嚇得慘無人色。」

  嚴力宏叫小張讓開位子給蘇薏倩。「謝謝。」蘇薏倩對嚴力宏笑了笑,笑容和眼神傳遞她心裡的感激;嚴力宏心領神會,輕輕搖頭。「小倩,看清楚,是她嗎?」蘇薏倩趕緊戴上眼鏡,專心細看。

  他們清楚地聽到阿發告訴對面的神秘女人:「你現在坐的椅子,是我辛辛苦苦抬回來的,很好坐、很涼對不對?」

  阿發弔詭的笑容教人打心裡發毛。那女人低頭看看她坐的椅子,無言地點頭。

  閻王說這個女人要嚇才會說實話,所以他就不客氣地準備嚇死人。「正港的棺材板,是我叔祖用過的。浪費啊,當時這副上等福州師做的棺材抵得上五甲上好的水田,老頭六十九歲死了,他的兒子媳婦說這麼好的『大厝』一個人用可惜,就把老頭的十七歲小妾丟進去陪葬。看這裡,就是你手放的地方,有沒有?這個,明顯的抓痕和深褐色的血跡。」阿發彎下腰指給她看,把她嚇得按著桌子跳起來。「這張桌子是壞掉的冰屍櫃,這個冰屍櫃至少裝過上百個屍體;不過這不是第一代的,第一代的沒有裝玻璃窗,他們不喜歡。好了,沒看到我有客人?有話等下再說,你們繼續睡覺。」阿發說著,手忽然忙碌地在玻璃窗上面壓,像在拍籃球一樣。

  左小右大的眼睛,笑起來還是左小右大,不過比較不那麼明顯就是了。阿發多禮的向活見鬼的女人解釋:「不好意思,我有陰陽眼,不想看到的東西比較多,聽到的心事也比較多,有時候住過裡面的房客,會一個個探頭輪流把臉擠出玻璃窗外透氣,他們不喜歡福馬林的氣味,也討厭人家說謊。」

  「你有沒——說謊嚇我!」

  阿發一點也不可憐她聲音抖得牽絲,陡地張大眼睛細聲笑道:「你說閻王來了,閻王要來審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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