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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席絹    


  房令璽聲音裡有絲歎息:

  「你不覺得這一切對我並不公平嗎?如果要判我刑,至少讓我瞭解自己的罪行。」

  她拒絕:

  「人生本來就不公平,你也不必向我索求公平,因為你不需要,我也不會給你。放開我,讓我走。」

  「我需要,你代我決定的事情已經太多了,這一次請讓我自己來。」他不讓她再躲下去,一手箝緊她腰身,另一手勾起她下頜,四目相對,再無處躲藏。他的熾熱對上她的驚惶,先前的你追我跑只是徒勞白忙一場。終究,她還是落入他的抱擁中,一如雨水終會匯流向大海,不管曾如何在大地中鑽營躲藏。

  朱月幽氣道:

  「我沒有替你決定什麼,我手上從來沒有決定權!」她多麼希望她有,如果她有,她就不會活得這般孤獨可憐。

  「沒有?何必妄自菲薄?你決定讓我失去一名妻子;你決定讓歡歡沒有媽媽;你決定將我的記憶滅失,使我二十歲以前的人生徹底空白。你握有我所有記憶卻不給我;你是我妻子卻不認我,就這樣站在一邊看,以那種我犯了罪的嗔怒眼光……不!更正確一點來說,是那種看負心漢的眼光對我。你決定我有罪,於是你決定要懲罰我--懲罰我愛上你卻又一輩子得不到你的心!」

  她面孔泛紅,氣與羞交雜,差點教她講不出話。

  「你你、你自己要失去記憶怪誰?我欠你呀?」

  「沒錯,你就是欠我。」他一張討債的面孔。

  「我欠你什麼了?」是他欠她才是吧?怎還敢顛倒黑白?!

  房令璽面孔抵著她的,氣息一陣陣噴到她臉上:

  「你欠我全部。你打算讓我當一輩子的負心漢,好教你順利地、光明正大地去恨一個你心愛的男人。」

  「我沒有愛你--」她低吼出聲,但是很快被消音--以唇。

  「再多說幾次如何?」他終於放開她紅艷的唇時,壞壞地建議著。

  朱月幽嚇得把唇瓣抿入嘴裡,秀麗的面龐像是著火般的紅。

  「你是我的妻子、我女兒的媽媽。這種事不可能瞞我一輩子的,就算父親沒查出來,光是你對歡歡的態度,我終有一天會往這方面推斷的。」

  「我不是你妻子--」她抗拒被他冠上所有格!

  「你否認歡歡是你女兒?」房令璽只問這一句就讓她不敢反駁。

  朱月幽無言。她可以否認全世界,就是不能否認歡歡,歡歡是她的心肝寶貝啊!

  「我可以用科學的方法加以證明你跟我的關係,你知道的,只消到醫院驗DNA,一切便真相大白。你要更多的證明嗎?」

  她搖頭,不要。

  「月幽,你一直讓我不好過,姑且就當作你在報仇吧。也許我有諸多的活該,所以我認了,誰教我失憶呢?什麼罪都得認,沒上訴的機會--」見她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情,他笑:「咦?不同意?我想就算是失去記憶,一個人的本質也不會變太多。我不是那種以德報怨的人你應該瞭解,今天要是有一名下屬毫無理由地冒犯我,我怎麼可能會讓他好過?即使是一個--教我如此傾心的女子。」

  轟!夠了,他夠了!他再調情下去,她肯定要腦充血了。

  「你、你少顧左右而言它!我告訴你,不管你心中打什麼算盤,我都無意參與其中。你繼續當你的黃金單身漢吧!最好去找個門當戶對、美麗溫柔的女人來讓你的人生更圓滿如意。你是天之驕子房令璽,不是我的丈夫蘇驥瑭,所以你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房令璽忍不住要問:

  「回答我一個問題,蘇驥瑭是個很糟的丈夫嗎?」

  「他很好!跟你完全不同。」她只想氣他。

  「我跟『他』唯一不同的是姓名。」他提醒她。

  她努力要推開他,不想談這話題。

  不同的,一旦名字不同後,曾經屬於蘇驥瑭的過往也全部不見了!他怎會明白她這樣細微的心事呢?他不會瞭解當她因為「蘇驥瑭」的消失而吃盡苦頭之後,這點差別分外刺眼。

  「我不會變,不會因為失去記憶而改變性情;也不會因此而改變品味,十年前會讓我喜歡的女人,現在還是牢牢拴住我的眼光。我一直以為我是冷情的人,這些年來,女人、男人都因為我的不近女色而認為我等的那一個人是她或他,鬧了不少笑話娛樂我。哪裡知道原來我的心真的在等待,而那個被我等待的女人正日日夜夜地咒我怨我?」

  她瞪他,叫道:

  「我沒咒你,也許我根本打定主意另尋新生活,你少在自己臉上貼金!」

  不公平啊……他因為無知而快樂過日子,她則承擔所有的害怕活在思念的煎熬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在跌跌撞撞裡咬牙撐過絕望,只憑著他們父女一定還活著的飄渺信念……

  思及此,滿腔的委屈化作淚水滂沱而下。

  對!她小心眼,她嫉妒他的無知、恨他獨佔女兒多年,害她飽嘗八年的絕望苦澀,還要不時地自欺才能活得下去,任由希望與絕望交戰得她筋疲力盡。

  這種折磨人的等待與追尋幾乎逼瘋她,讓她的愛意等量地滋生出怨恨,是!她多麼氣他怨他,多麼想重新為自己的生命找一個出口,當她孤獨哭泣時,多希望有一雙溫暖的臂膀擁住她。不是沒有遇見溫柔的男人,只是那擁抱都不夠暖,刺骨寒風還是往心口竄進來。

  他的愛情在她心口烙印太深,往後不管誰來都取代不了,只會讓她的想念更錐心。

  沒錯,她就是不想讓他好過,不行嗎?!

  房令璽先是被她的淚水淹沒得手足無措,從沒想過她會是個水做的女人。將一整盒面紙捧到她面前治水患的同時,由著她把眼淚鼻涕送給他的衣服作紀念。

  歎氣地摟緊她。她……一定是吃了很多苦頭吧,才會週身長滿了刺,見他一回螫一回。

  他被失憶折騰了八年,而她因失去親人所苦。很難去比較誰的苦頭比較大,但是一個失去孩子的母親卻絕對是心碎的!

  不知道自己有孩子也就罷了,但是明明知道自己有孩子卻又分隔於茫茫人海中無處尋覓,那是多麼刻骨的疼痛!他是理解的,先前光是因為月幽得到歡歡全心的喜愛,就已教他渾身不舒服了,更別說要忍受與歡歡相隔兩地,他想都不願去想。

  對於這一點,他對不起她。這襯衫報銷得不冤枉。

  「……不要愛你了……為什麼愛你得這麼辛苦、難過……你根本不知道……我過得多寂寞……」她抽抽噎噎地罵著,不知何時自由的雙手擰成拳一記一記往他背後招呼去。

  房令璽輕撫她秀髮,低啞地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

  「你什麼都不知道……一直說對不起……有什麼用?」她悶泣指控,多年的痛楚讓她眼淚流不停。

  他歎道:

  「我不必知道什麼,光你這樣哭,就讓我覺得自己罪不可赦了。我一定是很對不起你,不必任何實質的指證。」

  「你變得油嘴滑舌了,當你是我丈夫時,才不會這樣!還我蘇驥塘來!」

  「當我是蘇驥瑭時又是怎樣呢?」他真的非常好奇。

  她推他:

  「既然你知道我是歡歡的媽媽,又怎會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房老先生那裡有你的生平,不必問我。」屬於夫妻之間的甜蜜記憶,她誰也不分享!

  房令璽淡淡地道:

  「我沒向他要任何資料,也不打算向他要。」

  她怔住,連眼淚也忘了流,不明白他在想什麼。

  「你不想知道?那你又何必逼我--」

  「我想知道。但是我不能去逼問一名對我恩重如山的老人,如果那會因此戳破他的謊言,傷了他的心的話。」

  她瞪他,很快理解到一點:

  「你從來沒相信過老先生對你身世的說明是嗎?」

  房令璽喜歡她的聰慧,忍不住輕啄了下她唇瓣,得到她瞪眼回敬。

  「如果我是笨蛋,那東皇就不會在我的經營下依然健在。」他笑,並指出極其明顯的事實:「名字、身份都可以假造,但是父親沒有辦法給我完整的求學經歷。沒有畢業證書、沒有畢業紀念冊或自小到大的照片,沒有認識我的人。當我漸漸復原,問題也一一呈現,我便再也不相信我是打出生就被父親收養的謊言。」

  「你沒試探過?」她不相信,因為他不是得過且過的人。

  房令璽回憶道:

  「一開始我太虛弱,什麼也不能做。不過八位大老與父親漏洞百出的說辭總是互相矛盾,而且每天編得不一樣居然還不自知,竟然還一副沾沾自喜的樣子!不過由於感覺不出惡意,我便把這疑惑藏在心中。後來我猜測也許我真的沒有其他親人了,因為歡歡嘴裡只叫爸爸媽媽,再沒其它稱謂。為了證明這一點,這兩三年來我開始頻頻在商業雜誌上露臉,而八卦雜誌也偶爾編派一些子虛烏有的花邊,若我有親人早該出現了--你之所以來到東皇,應該就是從雜誌上找到我的吧?」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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