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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楚月    


  衛嫿月察覺辟邪心思有異,於是默默陪在他身邊,見他不再牽自己的手,也沒有追問理由。

  忽而,辟邪走到湖邊望著終年不散的霧氣,眼神也跟著迷濛起來,嘴裡喃喃自語:「這座湖名叫『勾月湖』,因為它恰巧能把天上的月攬在湖面上,十分美麗。」

  「我住在這裡那麼久,也不曾聽過它的名字,你怎知道?」

  「以前……有個人告訴我的,不過他應該已經死了。」他生在靈山,自然清楚靈山的一切。

  「是嗎?這名字真的很美。」

  辟邪慢慢走入湖中,衛嫿月心頭為他擔心,嘴上卻沒阻止,站在湖邊靜靜凝視他的一舉一動。見過大哥後的辟邪,似乎也隱瞞了一些事情,但他不願說,她也不好逼問。

  走到低頭便可見到水底月時,辟邪停住,轉身面對衛嫿月,並對她說:「嫿月,你曉得嗎?對我而言,你猶如水底月,看得見、摸不著,想得到你,捧起的……」辟邪雙掌合緊真的捧起些許冰冷的湖水,但湖水怎能用手留住,因此慢慢往下流逝。「卻只是挽留不住的湖水而已……」他悲歎地說。

  不僅僅是湖水,還有他滿身的傷痕。衛嫿月感受到了,她也不顧湖水的冰,走入湖裡,來到辟邪身邊,按住他的手。

  「捧不住嗎?」她拉著辟邪的手稍稍移了位置,如此一來,他手中的水又可映照天上的月。「這樣不就得到了?此時的月亮就在你手中,放棄、保留,都要看你的意願了。」

  辟邪注視衛嫿月專注的神情,然後視線落在手中成形的月亮,再抬頭,月兒依舊高掛。他真的能摘下天上月嗎?

  放棄、保留──真的是他能作主的事情?

  發覺抓著自己的小手正在顫抖,辟邪這才曉得湖水的冰冷,連忙放開手中的湖水,抱起衛嫿月回到湖畔。

  「你真傻,何必陪著我呢!」

  「我只會陪你。」

  短短五個字,深深烙印在辟邪心坎內。

  「跟我在一起,如果得待在靈山,永不再下山,你可願意?」辟邪緊張地問。

  「不能下山啊……」衛嫿月露出為難的表情,見辟邪嚴肅,她隨即揚笑。「反正只要跟著你,我都無所謂的。」

  「嫿月,假使有一天我不得不離開你……」

  衛嫿月立刻打斷他的話。「你要去哪裡?」

  「我是說可能必須離開你。」

  「那我會去找你,無論要花多久時間,我都會去找你的。」

  「即使我是人見人厭的……山魈?」辟邪說出最後兩個字,別開頭,心中惴惴不安,因為他擔心會聽見不想聽的答案。

  衛嫿月不喜歡辟邪不看著她,於是把他的臉扳向自己。「我以前就說過了,就算你是山魈,我也不會離開你。再者,我從來就不討厭山魈啊!」

  「妳真傻……」

  「你不也傻?為了我……」

  未竟的語,全在辟邪的注視下化做無聲。

  相視一笑後,兩人緊緊擁抱。

  「你還在氣大哥嗎?」

  「怎可能?只是不能認同他的做法而已,我們還是最親的兄妹。放心吧,過幾天我們又會講話了,你不必擔心。對了,你真的要離開我?」

  辟邪瞅著衛嫿月,一時間說不出答案來。

  衛嫿月沒注意到他的表情,逕自又說:「我希望我們還是能待在靈山鎮,畢竟我也不想離開大哥太遠,他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我要你們兩個都能陪在我身邊,好嗎?」

  對了,他竟險險忘了嫿月很重視衛秋染,他是她的親大哥,兩人的感情是他如何都無法介入的。

  「嫿月,倘若我與你大哥,只能擇其一……」又使出這種手段,他真的是愈來愈像個人了。「你會選誰?」

  「辟邪,你今天怎麼一直在問我問題……」

  「回答我,我想知道。」

  衛嫿月的表情黯然,垂下眼瞼,不再看著辟邪。

  「算了!」看見衛嫿月的表情,他已經知道答案,也不想聽了。「當我沒問……」

  「別要我作這個決定,你們兩個都是我重視的人,我誰也不想失去。」

  「我知道了。」

  「那你不會離開我吧?」衛嫿月眉心上的擔憂愈來愈濃。她總覺得只要一個眨眼,就會失去辟邪。

  飲下相思愁,辟邪心中有了決定。

  衛秋染為了保護衛嫿月,就連跟鬼訂約都敢,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辟邪抱著衛嫿月,沒有回答。

  因為他無法連這點也對她說謊。

  衛嫿月以為辟邪這樣的舉動算是承諾,終於安了心。

  辟邪的目光落在粼粼波光的水面上,上頭掛著月,湖面也倒映月姿,而他捧起的水沒有月亮,就算移了位置,月亮仍不屬於他。

  水底月永遠都是水底月。

  但是他已知道這月亮有多愛自己,那便足夠了。

  ☆ ☆ ☆ ☆ ☆ ☆ ☆ ☆ ☆ ☆ ☆ ☆ ☆ ☆

  「我願意離開她身邊。」

  隔天,辟邪前來找衛秋染,也給了答案。

  怔於辟邪俐落的回復,衛秋染反倒有些詫異。「你真的決定了?」

  「嗯,大哥,請你別告訴嫿月我是……我是山魈,我希望她永遠記得辟邪這個人而不是山魈。」

  「只要你肯離開,我不會說出去。」在他還沒想到兩全其美的辦法前,辟邪就已開口要走,這會兒,衛秋染反倒無法叫他留下來繼續保護嫿月。

  「對了,嫿月頸子上戴的龍形玉珮,可以防止一些邪的東西接近,我已叮嚀嫿月,要她無論何時都不能取下,就麻煩大哥幫我注意。」

  衛秋染詫異辟邪竟把這個唯一能讓他留下來的秘密說出來。

  「辟邪……你真捨得嫿月?」看來這只山魈嘴裡的「愛」也不過爾爾。

  「我不捨啊,但你威脅我得離開。」

  「哈,說我威脅,你可以帶她私奔哪!」衛秋染也不知自己為何竟能如此建議,或許是聽見辟邪太快承諾,才有一種錯愕。

  「嫿月她很愛你,假如要她在我們兩人之中做選擇,我寧願退出,因為我明白親情……更重要,我不要她為難。」辟邪含笑說完自己的想法,毫無城府。

  衛秋染因他的答案沉下臉。辟邪的確是愛著小妹的。

  愛她、想保護她,因此情願犧牲自己。

  「你真的做得到?」他仍舊不信。

  「我只有個請求──」

  「說!」

  「我答應永遠都不讓嫿月看見我,但我能不能……能不能看看她?我不會讓她看見我,只是我實在捨不得離開她……能否允許我跟在她身後一輩子?大哥,這是我唯一的請求。」

  「你實在是……」

  「大哥,拜託你!我一定不會打擾到嫿月。」

  「……好吧。」面對如此委曲求全的懇求,連向來鐵石心腸的他也為之動容了。

  「多謝大哥。那我走了。」

  「要去跟嫿月告別嗎?」

  「不了,她正在忙著染布,我看看她就好。謝謝你答應我的請求。」辟邪朝衛秋染頷首,轉身離開書房。

  「辟邪,倘若你不是山魈,那我就能安心把嫿月交給你了,可惜……」衛秋染目送他離去,也說出他的遺憾。

  ☆ ☆ ☆ ☆ ☆ ☆ ☆ ☆ ☆ ☆ ☆ ☆ ☆ ☆

  曉得嫿月染布的時候特別專注,辟邪因此站在離染布房很遠的地方,遠遠地凝視。

  想著日後自己再也無法進入她眼底了,滿心的痛楚竄過全身。

  魏珀無聲現身在他身後。「辟邪,你真是蠢!我給你的機會,你竟白白糟蹋了。」他就是希望讓衛秋染為難,現在辟邪卻破壞他的計畫。

  「機會?」

  「我明明囑咐過你,玉珮能保護衛嫿月的這個秘密你千萬不可對別人說,因為這是你的保命符。」

  「魏珀,我不想讓嫿月為難,反正能得到她的愛,我也該知足了。」

  魏珀氣得低吼:「所以我才說你蠢!難道你真的甘願只是看看她、聽聽她的聲音就能滿足嗎?」

  沒想到魏珀與殘月竟說出了相同的話。

  那時他一心想要得到嫿月的愛,因此沒有考慮太多,如今與嫿月相愛後,他凡事都以她為優先了。

  「能。」

  「違心之論!」魏珀反駁他。「看著她嫁人,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也無動於衷?」

  「只要她能幸福、平安,我就滿足了。」此刻,他終於能說出這些話。

  最後又看一眼衛嫿月,辟邪深深吸了口氣。

  這近一個月來的日子如夢似幻,美得太不真實了,才會讓他誤以為自己不是山魈,而是個人,但夢畢竟是夢,他終究得回到現實來。

  他是山魈的事實,是永遠也改變不了的宿命。

  第九章

  明明他們約定好要一生一世在一塊,怎會……怎會是他先破壞約定?

  衛嫿月垂淚三天,淚已干、心也碎,淚痕深深刻在心頭上。

  那夜遍尋不到辟邪的蹤影,她立刻想到大哥,但在大哥那裡卻什麼答案也沒得到,問了魏珀,他竟說「離開」是辟邪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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