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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衛小游    


  有時候他會想,如果她出生在一個正常溫暖的家庭,她一定會是個喜歡笑的女孩。雖然他沒有過問她的家庭背景,但他隱約察覺到她的家庭存在著某些問題。儘管他並不清楚詳情,也不敢主動過問,但是他依然忍不住希望有一天她會願意告訴他關於她的故事。

  因為傷痛如果能說得出口,往往是因為痛楚已經比較輕、比較不疼了一些。

  他希望她可以一直保持微笑,不要悲傷。

  在他認識的所有人當中,她是他最掛念的人。而他從未如此希望一個人快樂。

  他將那頁盡量工整地記錄了她基本數據的紙張小心地撕下來交給她。

  她逐一看過每一條細目,眉眼間露出若有所思。現在,她之於他,應該是一本不上鎖的書了吧?

  他凝視著她那因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而微微擰起的眉頭。「生日快樂,顏依農。」

  但今天並非她的生日啊。她訝異地抬起頭,直望進他帶笑的眼裡,突然明白了。

  今天確確實實是她的生日啊。因為在此之前,她不算真正活過。

  顏依農二十二年來的生活,直至今日才有了意義。

  「謝謝你。」折迭整齊握在乎裡的那張紙條彷彿是一紙出生證明。

  顏依農在今日重生,葉予風是她的見證。

  她的笑意延伸到眼底。「待會兒有沒有空?我請你吃蛋糕。」她打工的咖啡館有一款手工蛋糕很好吃。

  「好啊!」

  ☆ ☆ ☆ ☆ ☆ ☆ ☆ ☆ ☆ ☆ ☆ ☆ ☆ ☆

  托托是在她大學生活的最後一個冬天裡出現的。

  發現牠的那一天,依農在書店值晚班。

  書店十點打烊後,她幫著昭德老闆盤點庫存,所以又拖延了半個小時才離開。

  那個冬夜因為寒流來襲的緣故,連空氣拂過臉上,都會引起一陣哆嗉。

  依農將自己全身上下包得緊緊的,大外套、厚圍巾、手套,再加上一頂毛線帽子。整個人厚重得一融入夜色中,就沉進了黑暗裡。

  路上,昏黃的夜燈在霧氣中暈著清冷的微光。

  依農朝著宿舍的方向疾步走去。那一夜,路上的人車出奇的少,連自己的腳步聲都聽得格外清晰。

  就是在這樣一個寒冷淒清的夜裡,她聽到一聲微弱的喵嗚。

  那聲音使她停下腳步,回過頭去尋找喵嗚的來源,然後不意外地在一個巷子轉角的陰暗處發現了一隻被棄養的貓。一雙貓眼在黑夜中,隱藏於層層的廢棄紙箱內,她原想不理會牠,卻又在一聲聲淒慘的哀鳴下,無法狠心離去。

  她伸手拿開那些箱子,將貓咪看個仔細,想知道牠為什麼一直哀鳴個不停。

  就著昏黃的路燈,她看見了這只幼貓身上佈滿的傷口,幾乎沒當場愣住。

  牠傷得好重!身上有一半的毛幾乎被抓掉了,露出化膿的傷口;而剩餘的毛髮也稀稀疏疏,看不出本來的毛色。

  這是一隻被攻擊過的家貓,牠身上的傷口可能是被附近搶地盤的野貓抓傷的。照理說,受傷的動物攻擊性應該很強,可是牠卻絲毫沒有攻擊的預兆。應該是已經奄奄一息,根本沒力氣了。

  如果她不管牠就此走開,在這種冷天裡,不用到天亮,牠就會凍成棒冰,被清潔隊員丟進焚化爐處理了。

  沒有考慮太久,她解下圍在脖子上的圍巾,小心翼翼地拿開覆在貓咪身上的紙箱,將氣若游絲的牠包覆起來,用雙手捧著,直接奔往她最近的獸醫院去掛急診。

  她本來有點擔心這麼晚,獸醫院可能已經關了,幸好醫生還沒回家,他接手處理了貓咪的傷口,然後請依農隔天再來。

  隔天,依農家教後直接到獸醫院去看貓。

  牠的模樣依舊慘不忍睹。

  接下來一個禮拜,她每天工作結束後,就會到獸醫院去看貓,直到醫生說牠的情況已經好了很多,只要小心照顧,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她才放了心。

  問題是,醫生在貓咪身上找不到識別芯片,但也同意這隻貓應該是只家貓,而不是凶悍機警的野貓,因為牠太溫馴了;如果把牠放回戶外,大概沒多久又會被攻擊受傷。而且這隻貓被主人棄養的可能性極高,因此獸醫生問依農是否願意暫時收養牠?

  依農從小就希望能夠有一隻屬於自己的寵物,但當時她根本沒有能力,也不敢奢想,是以當醫生詢問她的意願時,她幾乎要立刻點頭答應,直到她想起宿舍不能養寵物的規定……

  「我很想收養牠,但是我住學校宿舍,不大方便……」

  醫生說:「沒關係,這種事情也不能勉強。我會把這隻貓的照片放到網絡上,看看有沒有人願意收養。」

  「如果沒有人願意養呢?」

  「那麼這隻貓可能得送去流浪動物之家,等人來領養,那裡有一套處理的程序。」

  處理!依農被這兩個字嚇到了。她當然明白這兩個字代表什麼意思,也常常聽說流浪動物在沒有人收養的情況不會面臨什麼遭遇。

  她的眼神不由得飄向一旁的貓咪身上,當她發現牠的眼睛也望著她時,她的心軟了。她聽見自己說:「那我還是帶牠回去好了。」

  付了醫藥費後,依農便提著醫生送的貓籠,帶著貓咪走出了獸醫院。

  走了一段路後,她停在路邊,忍不住開始發呆。

  看著手中的貓籠和貓咪,天啊,她不敢相信,她要養一隻貓了!

  問題是,她該把牠養在哪裡呢?

  她的室友有一點潔癖,大概不會答應讓她把貓偷偷養在房間裡。而且舍監很嚴,常常會檢查房間裡是不是藏有違禁品--當然包括寵物。

  如果她是自己住在外面的話就好了,但是台北城高貴的房租讓她根本不敢考慮搬到外面住。

  然後她想到亞今。但亞今家裡養了兩條狗,可能會跟貓處不來。

  然後、然後……天啊,她發現自己竟然想不出半個比較好的辦法來安置貓咪。

  猶豫了許久,她才轉向另一個方向。她記得,他好像是住在這附近的樣子,或許……或許他會願意收留這隻貓。

  ☆ ☆ ☆ ☆ ☆ ☆ ☆ ☆ ☆ ☆ ☆ ☆ ☆ ☆

  依農在深巷中找了好一陣子才找到葉予風的住處。

  那一帶有很多公寓都是租給附近學校的學生的,但因為僧多粥少,所以房租一直居高不下。想到在這裡租屋一個月的租金幾乎等於她一學期的住宿費時,她就忍不住咂了咂舌。

  她希望他會喜歡有隻貓跟他作伴。

  雖然他對她似乎很關心,但她仍然不敢確定,這份關心到底有多深?足不足夠讓他幫她養一隻受傷的貓?

  站在那扇未知的房門前,她的手舉起又放下,又舉起。

  猶豫不決,總感覺,這門一敲下去,他們之間有些什麼可能會改變。

  咬了咬牙,她放開手敲了門。三次。

  門開啟的那一剎那,她楞了楞。站在門後的男生,不是葉予風。

  「對不起,我敲錯門了。」嚇了一跳,轉頭就要走。

  但那人追了出來,喊住她:「等一下!妳、妳……妳是葉子的朋友吧?妳叫依……依依是不是?」

  依農轉過頭來,「依農,我叫顏依農。」

  阿東搔搔後腦勺,咧嘴一笑。「我知道,我故意叫錯的啦。我叫阿東,沈建東,妳應該記得吧?」開玩笑!怎麼可以承認自己記性差。

  依農點了點頭。是的,她認得他。「你的鼓打得很棒。」

  阿東大大滿意地笑出聲,「每個人都這麼說唷。」他伸手拉住依農的手臂,沒注意到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小步。「進來吧,妳是來找葉子的吧?」

  「葉……葉予風他在不在?」她仔細地再確認過一次門牌,確定自己沒敲錯門。

  「他剛剛出去買東西,一會兒就回來。」低頭看見她手上的貓籠,「唷,這是什麼啊?」

  「不可以吃的東西。」依農不知道為什麼會覺得他看起來一臉饞相,脫口便這麼說了出來。

  阿東先是楞了一下,瞪著她半秒鐘,而後哈哈大笑起來。「呃,依--依依,有沒有人這樣叫妳啊?看不出來妳還滿會開玩笑的喔。」

  「沒有,」偏頭想了想,決定道:「我可能也不會習慣被這麼叫。」她舉起手中的籠子,對阿東咧了咧嘴,「這是一隻貓。」

  「我注意到了。」阿東既好奇又感興趣地看著她。「進來等吧,外面滿冷的。」

  前一刻,依農本還想就此告辭,但轉念一想,她在怕什麼呢?阿東是葉予風的朋友,而一直以來,她總是設法讓自己相信,她有不擅社交的困難,她能一輩子這樣下去嗎?恐怕很難。是不是,也到了該做一點改變的時候了?

  假如她都能夠跟葉予風那樣的男生相處得怡然自在,那麼跟其它人應該也可以才是。就這麼一個轉念,依農就留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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