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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寄秋    


  所以外銷價格雖然偏高,但深受日本皇室喜愛,連帶著民間富紳也跟進,常常供不應求。

  而溫綠菊的工作就是監工、接訂單,嚴格篩選茶葉的好壞,與外商連繫送貨事宜。

  茶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要有專人照料,要防止害蟲啃食,又不能隨意濆灑農藥傷害茶葉的品質,每年花在雇工捉蟲就要花上一筆不小的開支。

  但是她還是把茶莊撐起來了,而且做得有聲有色,絲毫不遜色於其他同行,曾榮獲十大茶農之一的美譽,外界稱她茶香美人,或直接以茶的名稱喚她東方美人。

  可是這些稱譽、美名都不是她想要的,打從十九歲就負擔茶莊生計的她只想逃開一堆虛名。

  要不是百來名員工、採茶女依賴綠菊山莊而活,她不會這麼認真的打理茶莊生意,且也不能讓百年祖業毀在她手中。

  「姊,你這幾天是怎麼回事,老是心神不定的忘東忘西,好像人在心卻飛得老遠,讓人好不安喔。」一點也不像平日的她處事明快,一絲不苟。

  溫綠菊微楞的一愕,默然的神情顯得複雜。「沒什麼,你不用擔心,我只是在煩心夏季的颱風會不會帶來過豐的水氣,去年排水口堵住了,差點淹死我們半山片茶樹。」

  「是這樣嗎?」明亮的大眼有著問號,溫香苗遲疑的間:「是不是老太太罵了你,所以你不開心了。」

  因為是「寄人籬下」,多有顧忌的溫家兩姊弟不敢直稱阮金花為外婆,雖然同為一父所出,但身份地位還是有很大的懸殊。

  「丫頭,你想太多了,外婆哪天不嘮叨兩句,我早就習以為常了。」盡量不把心事表露臉上,暗自吞澀的溫綠菊要她寬心。

  香苗還小,很多事不宜太早接觸,安心的過她想過的生活是她僅能給她的一絲保障,有時候她挺羨慕她的日子,不必為強加的責任忙碌不休。

  「可是她罵得好難聽,說你定在外頭與野男人廝混才一夜不歸,不知婦德有違百年祖訓。」之類的話語多不可數,嚴厲得令人直打哆嗦。

  她是呀!縱情一宵忘了自身的責任。「別在乎她的嚴詞厲言,現在沒人會用『婦德』兩字約束女人,她還活在裹小腳的年代。」

  「咯……咯……」頗有同感的溫香苗發出輕脆的笑聲。「姊,小心老妖婆聽見你偷罵她。」

  「我有嗎?你可別亂告狀。」溫綠菊故意裝嚴肅的警告她勿做小人。

  「我才不會呢!那個老妖婆最討厭了,老用眼角斜瞧人,好像我們是多低等的下等人,不配為她洗茶渣子。」她一臉嫌惡的擰起鼻,明顯表明自己的態度。

  「香苗,你忘了姊的叮囑嗎?」語氣略沉,她不希望純潔的妹妹變得憤世嫉俗。

  溫香苗馬上認錯的低下頭。「是,我不該批評長輩的不是,即使她可惡得萬人唾棄,身為晚輩還是得給予三分尊重,不得嘻笑怒罵。」

  「你……」歎了一口氣,她恬靜的面容浮現一抹無奈。「在外婆面前可不許頑皮。」

  「當然,我最怕她了。」尤其是瞪人的時候。「對了,姊,你那夜到底去了哪裡,我和感恩等了一夜都沒睡。」

  她才不相信公車拋錨借住民宿的說法,這一路上來根本沒幾間像樣的民宿,她打通電話隨時有人下山接她,沒必要窩在簡陋的民宿待一晚。

  老妖婆……老太太半信半疑的念了老半天,不外乎女孩子該如何、如何,不應該怎樣、怎樣,聽得她耳朵都快長繭了。

  哪那麼多規矩,太空人都上了月球,老掉牙的古訓還搬出來獻醜,姊的耐性十足禁得起她疲勞轟炸,換做是她早夢周公去了,誰理她一堆古文古語。

  笑得瑰麗,溫綠菊眼睛微彎的看向遠方。「以後姊姊要是晚歸就別等門了,感恩的身體不好,別讓他跟你傻呼呼的熬夜。」

  「什麼嘛!人家哪有傻呼呼,你還沒回答人家的問題,你去了哪裡,好不好玩?」她下回也要跟。

  她能回答嗎?眼神微黯的溫綠菊恬雅的走向田梗。「大人的世界很複雜,等你以後長大了就會知道。」

  又來這套,老用「以後」唬人。溫香苗不平的嘟著嘴。「為什麼要等到以後?我夠大了。」

  笑了笑,她的神情寧和。「你才十五歲,不必急著長大,好好享受你的無憂歲月。」

  曾經她也是這般單純,天真無邪的看世界,她以為她是可以作夢的。

  但是在那雙不循私,要求嚴格的利眼瞪視下,她的夢化成五彩繽紛的泡泡朝天空飛去,最後消失在空氣中。

  她想起人魚公主的故事,或許悲劇性的淒美結局才會引人深思吧!

  「姊,你別藏私嘛!快告訴我外頭有什麼好玩的,人家也要去……」

  驀然停住腳步,回頭一視的茶中仙子難得板起臉一訓,「香苗,你要再胡鬧,姊要生氣了。」

  愕然的一顫,沒料到向來好脾氣的她也會訓人的溫香苗怔然不語,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讓她心中一空,好像姊妹倆的感情疏遠了。

  那一夜她去了什麼地方?遇上什麼人?為何她連最親的人都要隱瞞。

  敏感的心小小的受傷了,她第一次害怕大姊的轉變,覺得自己似乎快要失去她。

  第四章

  「不知道,你再問上一百遍還是這個答案,不想被我踹就端著你的酒滾遠些。」

  女人都是狡猾的。

  她們是叢林中的變色龍,隨時準備著數張臉孔魅惑眾生,時而清高、時而冶艷,笑臉前是嫵媚動人,一轉身化為山魍張牙舞爪。

  不論是誠實的或是虛假不實,低能的男人一遇見命中注定的那個女人,再偉大的志向也會矮化,萎縮成一粒海中細砂,只為追逐浪花而存在。

  可是女人也是迷人的,她們有最柔軟的身段和細柔的嗓音,嬌嗔的瞪大美麗瞳眸釋放愛戀,在男人剛硬的心口刨出一個大洞,不得不將她塞入好填補。

  當然,眼前不男不女的酒保例外,她根本不算一個女人。

  心情極糟的初行雁一口一口喝著悶酒,怪罪俊美的鋼琴師彈著令人沮喪的音樂,讓人心頭不開朗想找個人出氣。

  他怎麼也想不通她為什麼能走得無聲無息,一點牽掛也沒有的灑脫離去,連一句再見也不說的走出兩人溫存的小天地。

  起碼留個電話和地址好讓他循線尋人,至少他不用像被拋棄的老狗獨自飲一杯寂寞的酒,夜半摸黑上酒館打發時間。

  以前不覺得一個人的日子很孤寂,可是少了一股自然的茶香味,整個人完全不對勁了,以前嫌小的蝸居突然變得寬敞得嚇人,冷清得連根針落地都聽得清清楚楚。

  真是可怕的虛無呀!他開始害怕一個人獨處,實在太安靜了。

  幾時炙手可熱的黃金單身貴族也會為情所困,淪落他所不齒的癡情一族,只為等候只有半杯酒酒量的茶香佳人。

  「James說你和她交情不錯,你不會不曉得她是誰吧?」酒館是他唯一的希望所在,他不能死心。

  一臉酷樣的Hermit用力瞪向朝她擠眉弄眼的James。「談過幾句話就稱得上交情不錯,我有那麼濫情嗎?」

  她才懶得管來來去去的過客,愛管閒事是老闆的專長,與她無關。

  「你的諷刺很有警世意味,我保證不濫情專心一致,你可以告訴我她的下落吧!」他只想找到她,問她把心放在哪裡。

  他不糜爛、不墮落,有正當職業,執起正義之劍掃除惡龍,拯救落難美人免於醉酒之苦,她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大可明言,何必一走了之?

  至少有件事他還挺有自信的,她嬌喘的呻吟聲顯然十分滿意他的表現,抓得他後背隱隱作痛,多日來未結痂仍留著痕跡。

  他是故意不上藥又泡在水裡讓傷口更嚴重,好藉著疼痛來證明那一夜不是作夢,他的確和夢中仙子上床了。

  可是這夢也未免太短了,回味再三仍是不過癮,不將實體抱在懷中就是不踏實,鎮夜難眠懷想一縷幽香,空虛得人都快發瘋了。

  酒是他的知己,卻解不了心口那團鬱悶。

  「去你的警世意味,少給我裝瘋賣傻,我說不知道聽不懂嗎?要不要請人來翻譯成你懂的字彙。」該死的蔚傑,盡給她找麻煩。

  在門口招呼客人的James朝氣十足、活力充沛的展現他最燦爛的笑容,一點也不受裡頭的風暴影響,照樣端盤子送菜遞酒,穿梭在寂寞的靈魂當中。

  他靠過來說:「你不可能不知道,她說你瞭解她渴望自由的心情。」這是他們少數交談中的訊息。

  女人是世上最難懂的生物,他研究得還不夠徹底。

  很想用冰鑿往他腦門開個洞的Hermit,磨牙地切著柳丁花。「瞭解不代表透徹,我只是依她給我的感覺為她調酒,請別當我是拉皮條的老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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