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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古靈    


  「這就好。」

  「敢問師父要成親了嗎?」

  「咦?」端木淨塵似乎嚇了一大跳,「誰說的?誰說為師要成親了?」

  龍月怔了怔。「是師父自己適才……」

  「適才?」端木淨塵怔忡了一下,旋即拚命搖頭。「沒有,沒有,為師沒有要成親,適才只是隨口問問而已。」

  對,隨口問問,他只是隨口問問,成親那種事還輪不到他,即使兩個弟弟都成親了,他仍要再考慮一段時間再說,再考慮一段很長很長很長的時間……

  那他幹嘛問?

  第五章

  所謂師道,授業解惑也,文者是,武者亦是。

  授口訣,傳心法,演練招式,一般來講,作師父的通常會在詳細解說之後,在一旁指導徒兒一遍又一遍的演練,直至徒兒心領神會,習得招式的精髓為止,這才夠資格頂著「師父」的頭銜到處招搖撞騙。

  然而,這邊卻有一位全然沒有身為師父自覺的傢伙,可憐的徒兒在陽光下揮劍揮得滿頭大汗,他卻搬了一條籐椅躲在樹蔭底下喝茶啃瓜子,涼涼的扔糕喂鯉魚,啃瓜子啃得無聊乾脆打起盹來,點著腦袋吐呼嚕,左邊搖右邊晃,眼看著就要掉進魚池裡去洗涼水澡了……

  「重來,第三式右偏半分,第九式上揚增兩分。」

  「是,師父。」

  龍月不慌不忙地收劍,再重新捏劍訣默心法,揮灑出一片眩眼的金色光芒,燦爛奪目,卻總覺得少了一點什麼。

  記得師父第一次做這種事時,他才剛滿十歲,原以為師父是在偷懶打瞌睡,天那麼熱,風那麼懶,正在演練掩日十七掌的他也不由自主地神遊太虛跳起舞來,沒想到師父卻突然開始說起「夢話」了,呢呢噥噥,輕柔又緩慢,卻是那樣嚴苛無情地把他所有的毛病全都挑揀出來列冊做紀錄,嚇得他以後再也不敢小覷師父的「偷懶」了。

  「停,龍月,你再把口訣背一次給我聽聽,接著再將你所領悟到的說一遍,」

  「是,師父。」龍月輕喘苦收劍貼臂。「冷日劍法,冰陽寒情;右劍左訣,左掌右法……」

  待他背完、說完,端木淨塵靜默好半晌後,始懶洋洋地收起打盹的姿勢,徐徐抬起頭來。

  「龍月,你知不知道你最大的毛病是什麼?」

  「徒兒不知。」

  「很簡單,你越大越呆板無趣了。」

  「……恕徒兒愚昧,不解師父之意。」

  「劍是有靈性的,招式是活的,除非你的心能與劍相通,意隨招轉,否則你永遠達不到劍法的最高境界,懂嗎?」

  「……不懂。」

  「所以我說你呆呀!」端木淨塵歎氣。「十年前尚年幼之時,你猶不是這般呆板拘謹,領悟的也快些,可是現在……我說到底是哪裡的哪位白癡把你教成這樣死腦筋的呢?你爹?抑或你娘?」

  龍月輕咳兩聲,難得出現赧然之態。

  「那個……家母說家父喜歡穩重的孩子,故而……故而……」

  端木淨塵搖搖頭。「龍月,那麼我就不得不告訴你,倘若你無法尋回過去那種開朗靈活的個性,你所能學的也就到此為止了,你自己好好考慮考慮吧!」語畢即轉首望向小徑,狀似有所待。

  果然,一陣由遠而近的急促腳步聲過後,那副隨著時日過去越來越顯快活自在的嬌脆嗓音又哇啦哇啦叫過來了。

  「端木大哥!端木大哥!你在哪裡啊,端……啊,你在這……咦?他……」

  「他是我的徒兒龍月。」端木淨塵悠然端起茶來喝了一口。「龍月,見過九姑娘。」

  「是。」龍月即刻轉向九兒恭身為禮。「龍月見過九姑娘。」

  「端木大哥的徒兒?可是……」九兒困惑地打量龍月。「為什麼我從來沒有見過他?」

  「因為他並非宿住於藏日山莊,他是十多天前才來到此,白天練劍,晚上在練功室專心參悟劍訣心法,所以你才一直沒有機會碰上他。」

  「這樣啊……」九兒又怔楞地瞧了龍月片刻,突然在端木淨塵的籐椅旁蹲下,並將朱唇湊到他耳邊去嘀咕:「端木大哥,請問你幾歲?」

  「二十七。」

  「你徒弟呢?」

  「二十。」

  九兒兩眼驚訝地大睜。「可是他才小你七歲而已耶!」師父不是都要大上徒弟十幾二十多歲嗎?

  「的確。」端木淨塵若無其事地轉開話題。「九兒,找我有事?」

  「啊,對了,差點忘了!」九兒拍了一下手,「我是要跟你說……等等,先讓我喝口茶。」

  又來了,一把搶來端木淨塵手中的茶杯,九兒一飲而盡,這次換龍月看得目瞪口呆。

  放下杯子,九兒橫臂抹去茶漬滿足地吁出一口氣。

  「端木大哥,我和姊姊在這兒住了將近兩個月了耶!」

  「有這麼久了嗎?」

  端木淨塵慢吞吞地執起茶壺再斟滿茶杯,悠閒地啜飲,龍月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他們居然共用一個茶杯!

  端木淨塵突然朝他揮揮手,龍月心頭一驚,脖子一縮,趕緊端正視聽,繼續反覆演練他的冷日劍法,耳朵卻還是忍不住拉得長長的。

  這不能怪他,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是啊!端木大哥,所以我想……」九兒眼神猶豫,話說得更是吞吞吐吐。「我是不是應該付點房租和伙食費呢?」一邊說一邊開始計算掃除住宿伙食費之後,她還剩下多少錢?

  淡淡瞟去一眼,「誰跟你這麼說的?」端木淨塵挪了一下臀部,讓自己坐得更舒適。

  「是沒有人跟我這麼說啦!可是我剛剛送姊姊到二公子那兒去,聽到幾個婢女提起這個問題,那我想,她們說的也沒錯,所以……」老實說,如果沒有聽到那些婢女們咬耳朵,她壓根兒不會想到她和姊姊已經在山莊裡住這麼久了。

  是生活過得太愜意,所以不曾留意時光的流逝嗎?

  每日一太早,自乾淨舒適的床鋪醒來,婢女們早已在一旁等候服侍她和姊姊梳洗,並享用豐盛的早膳,之後她把姊姊送到東園端木勁風那兒,再出門去探聽有什麼門路可以把姊姊送進宮裡去。

  可說是探聽,其實有大半時間她都無法抑止自己的強烈好奇心,這邊逛逛,那邊看看,眼裡看到的每一處地方、每一樣東西都是那麼新鮮有趣,即使她沒有錢買,也忍不住要去純欣賞一下。

  直到晚膳前,她才會回到山莊裡,洗浴,用膳,而後回房和姊姊聊天、做女紅。

  但自從那一夜過後,端木淨塵便常常在午夜時分散步到棲鳳閣,和她來上一段大約半個時辰的睡前閒談,再逼她熄燈上床睡覺,待確定她沒有偷偷爬起來繼續做女紅之後才離去。

  這種快樂似神仙的日子,是過去的她連作夢也不敢想像的。

  而在這當中,起初,她最愛的是那種再也不必擔心下一餐有沒有著落的安心感,最高興見到姊姊越來越燦爛的笑容,最喜歡獨自一人自由自在地想到哪兒就到哪兒。

  然而有那麼一天,她突然發現自己從清晨醒轉起來那一剎那開始,便在期待午夜時刻那段閒適安逸的睡前閒談。

  期待能見到他在月夜下慵懶地倚在鳳凰木旁,對她牽動唇角勾起一抹懶洋洋的微笑,聽他低柔的嗓音慢條斯理的回應她的問題,她心中便油然生出一種甜滋滋的感覺,是那樣溫馨,如此甜蜜,教人依戀不已。

  每一天每一天,她的期待越來越殷切、越強烈,直到這份期待凌駕於其他所有一切,她的眷戀也開始出現不滿足的跡象。

  就如此刻。

  光是見到他的笑容,聽到他慢吞吞的說話已經不足以令她滿足,於是,她不自覺地將柔荑搭在他置放於籐椅扶手上的手背,宛如毛毛蟲似的在上面爬來爬去,下意識尋求更進一步的接觸。

  「不必介意那種事,」連多瞄上一眼都不曾,也沒有收回被那五根纖纖玉指公然佔領的手,端木淨塵若無其事地繼續品嚐他的茶。「倘若請朋友到家裡來暫住尚需要收食宿費,那才真叫離譜。」

  「朋友?啊,對喔,我們是朋友嘛!朋友當然不用收食宿費呀!」九兒恍然地瞠大眼,又敲敲自己的腦袋。「唉!我真是笨,這麼簡單的道理怎麼沒想到呢!」

  「你想太多了。」

  「是嗎?可是……」九兒想了想,又困擾地咬起手指頭來下,「二公子那邊的婢女為何要那樣說呢?是不是……」她擔憂地瞅向端木淨塵。「我姊姊麻煩她們太多了?」

  端木淨塵淡淡一哂。「她們嫉妒。」

  「嗄?」

  沉吟片刻,端木淨塵匆地離椅起身,「走,」兩袖往後一背即逕自負手行去。「龍月,你也一起來。」

  「是,師父。」

  九兒急忙跟上去,龍月亦收劍尾隨於端木淨塵之後,

  「上哪兒?」

  一行人魚貫走出南園。

  「去看你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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