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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衛小游    


  德瑞得用盡一切力量才能讓自己對潘妮說:「走開,潘妮,別打擾我。」

  然後他再顧不得其它,只能讓自己躲進書房裡,等候內心的風暴平靜下來。但他懷疑會有那麼一天,他懷疑他的心可以得到平靜。

  眼看著德瑞再次轉過身體遠離她,仍然緊捉著信的潘妮自我安慰道:「依你所說,總管先生,公爵其實是想要我──留下來,別離開的,是吧?」她迫切地需要一個保證,才能讓自己繼續厚顏地留在這裡──在公爵對她的明白可見的拒意之下。

  亨利仍然在微笑著。「是的,小姐,你說的一點兒都沒錯。」

  潘妮轉過頭來,抱著一線希望的看著亨利。「所以這是指,儘管公爵什麼也不肯透露,但是你卻正好恰恰相反,是嗎?」

  亨利微笑地道:「是的,但是潘妮小姐,你確定你真的要知道所有的事情嗎?」

  「是的,所有的事。」她很堅決地說。

  「那麼請進屋裡來,先讓我為您泡一壺茶,暖暖身子再開始吧。」亨利說:「故事很長,我想您可能會想要坐下來聽。」

  ☆ ☆ ☆ ☆ ☆ ☆ ☆ ☆ ☆ ☆ ☆ ☆ ☆ ☆

  潘妮不只坐下來聽,她還坐下來讀著尚未寄到她手中的那些信。

  連同她已收到的,總共有十二封。

  十二封,寫於六年前的信。

  就在潘妮一步步靠近她所遺忘的過去之時,將自己關在書房裡的德瑞也不禁回想起過去的事……

  ☆ ☆ ☆ ☆ ☆ ☆ ☆ ☆ ☆ ☆ ☆ ☆ ☆ ☆

  一八一四年,倫敦──

  新任的費雪公爵剛剛自倫敦最著名的懷特俱樂部裡走出來。

  德瑞繼承這個爵位剛滿兩年,他深愛著他所繼承的費克莊園,然而他是次子,從出生開始,就注定無法繼承爵位與世襲的土地。

  因此當他從牛津大學畢業後,便投入運輸的事業,運用他的所知所學為自己打下一片天地。直到兩年前,他哥哥的律師出現在他的辦公室裡,帶來一個不幸的消息。

  他的哥哥德霖在一場決鬥中身亡了。他繼承了公爵的爵位以及在他哥哥的手中經營不善的費克莊園。

  他花了兩年的時間才讓莊園恢復舊貌,而這時他也已經到了應該為自己找一個妻子、生下繼承人的年齡了。二十八歲的他,在繼任公爵爵位兩年後,決定正式踏進社交圈裡,為自己找一個合適的妻子。

  社交季剛剛開始,公爵一出現在正式的宴會上,便立刻成為所有急著想將女兒嫁出去的貴族母親們,心目中理想的丈夫人選。

  新任的費雪公爵年輕、英俊,且擁有一座富庶的莊園以及其它日進斗金的產業。

  邀請函如雪片般飛來,而公爵則頻繁地出現在這些名門貴族的宴會廳裡。

  然而連日來夜夜笙歌的生活令他漸生不耐。他像其他上流社會的男士一樣,在不參加宴會的時候,就到俱樂部喝點小酒、打打牌,小賭一番,而話題不離女人和賽馬等一切乏善可陳的社交語言。

  他積極地想融入社交圈裡,他成功了,但他的成功,卻是因為他擁有尊貴的頭銜以及豐厚的財產。哦,或許還有他的外貌。他很清楚他的臉孔對女人所造成的影響。可以說,他具備了一切成為一個花花公子的條件。但他也明白那從來就不是他感興趣的目標。他並不想成為倫敦城裡最炙手可熱的單身漢。參加社交季的唯一目的,不過是想找一個適合結婚的女人。

  的確,在宴會上,美女如雲。然而在那麼多女孩當中,卻沒有一個人能夠激起德瑞心中的火花。當然,他也一再地告訴自己,結婚的目的只在於孕育一個合法的繼承人,但是他就是無法允許自己那麼輕易地出賣自己的靈魂。

  當所有的女人看著他,都只看見他的頭銜、財富以及外貌時,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虛。

  來倫敦是來錯了。他想。如果他需要一個妻子,他大可以就在布萊頓為自己找一個,而不必千里迢迢地到倫敦來。

  而俱樂部裡的男士們所談論的話題更是無聊透頂。

  女人、賽馬、以及賭博。他們的生活圈裡似乎就只有這三件事情。其它則乏善可陳。

  在懷特俱樂部裡吸了一屋子的煙後,德瑞決定他必須出來透口氣。

  他沿著布魯斯貝利區的街道走。而今天的倫敦天空意外的晴朗。少了經常籠罩在城裡的霧,陰霾也跟著褪去許多。

  在這個風和日麗的午後,攝政公園聚集了太多爭奇鬥艷的淑女以及追求者。德瑞刻意避開熱鬧的公園和廣場,走進了貝克街上一條更加幽靜的小巷。

  這裡不是繁榮的商店街,看不見購買最新時尚服飾的仕女,也沒有疾行的馬車,只有寥寥的行人在走過騎樓時,驚起簷上的麻雀。

  木製的招牌上顯示這是一家書店。

  書店!在倫敦的書店!

  德瑞不由得噙起一抹笑,走進了敞著大門的書店裡。

  書店裡半個顧客都沒有,只有書店主人站在梯子上為新書上架。

  在詩集區裡,德瑞發現了一本剛剛出爐的柯立芝詩集。他才伸手去拿,卻沒想到有隻手比他更快速地取走那本詩集。

  他訝異地看向那名突然冒出來的強盜──搶走他幾乎要拿在手上的詩集的強盜,卻沒想到,就那麼一瞥,他便失去了他的心。

  他看見的不是一名強盜,而是一名偷去他的心的女子。

  看著午後的陽光使她的金髮看起來閃耀發光,而她慧黠的眸在取走那本詩集後,因為某種不知名的原因而顯得有些赧然。

  她的聲音……

  「很抱歉,先生,這本詩集……恐怕你是晚了一步了,它已經售出。」

  她的聲音既像是鬆糕上甜美的花蜜,又像是山裡的小溪淙淙流過蒼翠的山林。

  德瑞忍不住道:「已售出?是賣給了誰呢?在你自我手上拿走它以前,我沒有看見任何已售出的標示。」

  她看起來十分年輕,但又不是那種天真無知的年輕,而是一種集合著許多謎團的年輕。她是誰?一個平民女孩?出嫁了嗎?否則身邊怎會沒有任何伴從?

  在那短暫的一瞬間,德瑞發現他對眼前這名年輕的女子做了太多的揣想。他甚至想到她的婚姻狀況,這可不是他平常的作風。

  但他就是忍不住地想繼續猜測下去,而且不斷地否定她已婚的可能。

  她咬了咬下唇,說:「就在你走進來以前,我已經向店主人訂下這本書。」事實上,她還沒有訂下這本書,因為今天她出門時,並沒有想到她會買下一本詩集,而她身上沒有帶足夠的錢。

  然而這本柯立芝新出版的詩集,無論如何她是一定要買下來的。只要、只要她有機會在其他人看到它之前,先想到辦法拿到她忘了帶出門的錢包。

  德瑞比她年長,一眼看出她說的不全然是事實。可是她護衛那本詩集的舉動令她看起來像是個虔誠的教徒,使得他忍不住想開開她玩笑。

  「我確信這本詩集應該還不屬於任何人,而恰巧我十分喜歡柯立芝的詩,因此,女士,你能夠好心地把詩集給我,好讓我付帳嗎?」

  「噢,不。」她謹慎地看著他。完全不像是認出他身份的樣子,這點讓他覺得十分新鮮。他還以為全倫敦的單身女子在她們母親的指導下,都已經知道他擁有公爵的頭銜,並將他視為結婚的首要考慮人選。

  看來她只是一名平民女子。補充一點,愛讀詩的平民小姐。但有哪個平民女子會被允許讀書呢?

  「恐怕這不是個可以說服我的理由。」他說。

  而她則自他的穿著和衣服的質料猜測出,他絕不是一名普通的倫敦市民。如果他是貴族的話……

  「通常,貴族男子是不讀詩的,先生,你確信你有寶貴的時間能夠分給閱讀嗎?」

  真是伶牙俐齒。德瑞哈哈大笑。「哦,我的女士,你不知道我們買書回去,不過是為了裝飾我們的書櫥嗎?」他又補充一句:「很大的書櫥。」

  然後他看見她白皙的臉頰上染上了一抹潮紅。但她並沒有因此放棄。勇敢的女孩。

  她回應說:「如果你的書櫥有那麼大的牙縫,恐怕這本薄薄的詩集是無法滿足它的,我建議你,先生,百科全書和字典會比較合它的胃口,擺起來也比較美觀。」而這本小小的詩集就留給她,放在床頭上慢慢欣賞吧。

  德瑞從來沒想到他會為了一本詩集,跟一個窈窕的淑女站在書店裡逞一時的口舌之快。但這的確使他心情非常非常地愉快。

  「噢,遺憾的是,我的書櫥裡已經放了許多套的百科全書和字典,因此剩下的空間十分狹窄,我認為用你手上那本詩集來塞住那個縫隙,再恰當不過。」

  她瞪大著眼。「你在開玩笑?」

  「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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