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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葉晴    


  「叫他安啦,出院後我又是一條活龍。不過,好奇怪——」

  「我知道你在奇怪什麼。說真的,我和拓子也正煩惱著,照說羅雲天跑路最缺錢用,而他竟然不去拿錢,我得好好研究他心裡在打什麼算盤。」

  吳民達劍眉也跟著嚴力宏皺起來。

  「我刺中他的大腿,貞子劃傷他的右手,這兩道傷雖然死不了人,但憑著滴落的血也應該可以找到他才對啊,怎麼他就像突然蒸發,逃逸不見了?」

  嚴力宏說:「除非,你的同仁裡出了大內好,他被內奸救走藏起來。」

  「我也懷疑過。不止這次,之前也是這樣。我和羅雲天拼得昏死,醒來時他就逃掉了。到底是誰呢?」吳民達伸手壓著白色的繃帶,傷口的痛讓他想起羅雲天數次從他手上脫逃的恥恨。

  [這件事暫時不要張揚,我會想辦法調查。」

  「真恨不得趕快出院去追捕羅雲天。」

  「別急,總得等身體復原才有力量。」

  [這位先生說得對。」花玉貞手上拿著便當和飲料進來。嚴力宏聽到陌生的女聲立刻回頭看。花玉貞對嚴力宏笑了笑,張著晶亮的瞳眸等著人介紹。

  「他就是我說的當法官的嚴力宏。力宏,她是花玉貞。」吳民達躺在床上替兩人介紹。

  懂事以來,她見過的法官都只會蹙眉搖頭,對她笑的只有眼前這一位,叫她又敬又驚。花玉貞偷偷地打量阿達的好兄弟——一位不一樣的法官,性格的臉上架著一副墨鏡,眉宇間充滿睿智和英氣。同時,花玉貞心裡暗喜地竊笑著,過去她認識的人,幾乎都是看到警察就拔腿跑的地痞流氓,現在她走運了,認識的人都是在追地痞流氓的警察和法官,花玉貞覺得她卑微的身份隨著阿達而提升,因此她此後要認真當個高尚的「好女人」

  肚子餓了的吳民達看到花玉貞手上的紙袋,垂涎問道:「貞子,浦燒鰻便當?」

  「嗯。看你昨晚吃得很開心,特地再去買的。還有葡萄。醫生說你想活命就不能喝酒,葡萄酒也不行,但可吃葡萄,讓它在胃裡發酵也能補血。」

  吳民達是因為躺在床上郁卒,才騙花玉貞說他失血太多,要喝葡萄酒才能補血,沒想到她竟然跑去向醫生求證。

  吳民達不悅地對他的[台傭」說:「你有聽說過葡萄吃進嘴裡會在胃裡面發酵,變成葡萄酒的奇跡嗎?看,要是你有買回來,我就可以招待客人了。」

  花玉貞小臉悻然地垂下。嚴力宏看了不忍,立刻說:「阿達,你別忘了這是醫院,叫我喝酒會害我被護士趕出去。」

  「反正你今天想喝也喝不到。貞子,幫我坐起來。」花玉貞好聽話,馬上過來把吳民達扶坐起來。

  「喂!她不是該受你們警察保護的證人,你叫她出去外面替你買東西,還當你的私人看護。」嚴力宏皺著眉。這罪名該叫什麼?奴役證人好了。[花小姐,阿達是不是威脅強迫你替他做事?」

  「喂喂喂!你不用費心替我安插罪名,是她自願說要照顧我的。力宏,我可是極力推辭過,不信,你問她。」吳民達最後也學嚴力宏皺起眉來。

  阿達為什麼不能體會她對他的真情?花玉貞打起精神替吳民達說話:「嚴法官,阿達沒有騙你,是我求阿達讓我替他做些事的。好了,你們當官的一定要皺著眉頭才覺得帥嗎?」

  兩位好朋友被她一說,轉頭互相對看,像照鏡子一樣,竟然連皺眉頭的樣子都幾乎一個樣。吳民達和嚴力宏這兩個愛皺眉的男人笑了,同時舉手壓平濃眉。

  花玉貞重新展露笑容,用著甜膩特殊的聲音說:「聽阿達說過嚴法官重情重義,是他的恩人。鰻飯便當我多買一分,嚴法官留在這裡一起吃飯好嗎?」

  嚴力宏點頭,對這位待阿達如「神」的女孩十分好奇,趁花玉貞轉身拿便當的時候,嘴巴在吳民達耳朵邊小聲問:「你們無話不談了?」

  花玉貞已經把盒蓋掀起。好香!吳民達用力吸進滿腔的鰻魚味才小聲回答嚴力宏的話——

  「力宏,這張床讓你躺兩天就好,躺過你就會知道日子有多無聊,睡不著時只好和她有的沒有的亂聊一通。」

  沒錯,連嚴力宏都是吳民達掛在嘴上的談天對象,所以花玉貞第一次見到嚴法官在病房裡還戴著太陽眼鏡,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嚴力宏是浪子回頭,青少年時鬥狠貪玩,在高唱青春不要留白的年代,他的右眼不幸留下一道約十公分的疤痕;深色鏡片可以替他遮醜,一方面不會嚇到良民,一方面他也不喜歡看到那些良民嫌棄的眼神。

  躺在床上睡覺,三餐有溫柔的美女服侍,這種日子會無聊?嚴力宏罵道:「少騙我,我看你恨不得繼續「無聊」個月。」

  吳民達可不想再躺一個月。

  「我真的不敢想,你別詛咒我。」

  花玉貞把活動餐桌推過來。這是醫生解禁,說他什麼都可以吃了之後的第二次大餐;吳民達的眼睛像孩子的一樣,快樂而滿足地看著放雙分料的鰻飯便當,花玉貞心裡不再感到委屈。

  而為了報答花玉貞替他買好吃便當的情,吳民達正經地問道:「出去有沒有小心點?有沒有可疑的人跟著?」

  聽到吳民達關心的問話,即使是公事化的語氣,花玉貞的心一樣暖和起來。她笑著說:「托你的福,我現在出門都有便衣陪著,好像總統的女兒一樣神氣,像你這麼小心,可疑人物會笨得在我面前出現嗎?」花玉貞對他們笑了笑。「你們先用,我去洗水果。」

  嚴力宏用手戳吳民達沒受傷的手臂。

  「她講話一向都這麼有意思嗎?」

  「有意思!?有時候被她拐彎抹角的罵完還不知道,別看她好說話的樣子,其實很厲害咧。」

  「阿達,我看她是喜歡上你了。這女孩很不錯,對你這位少根筋的老粗很體貼,喜歡她的話就早點成家。」

  嚴力宏的話讓正在很吞虎嚥的吳民達嗆到。吳民達一手壓住開刀的傷口咳了幾聲,一手端起貞子帶回來的湯,喝下幾口然後才說:「力宏,拜託不要亂想。」吳民達先聽聽洗手間的水聲夠大否,才小小聲告訴嚴力宏說:「她不像表面那樣天真單純,問題多得很咧。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把命博在改善治安、捉拿壞人的吳民達,到目前為止還不敢有交固定女友、成家立業的「大願」,更不敢胡亂許下承諾。一個人的日子過慣了,覺得無拘無束的生活好得很,沒壓力、沒負擔!假日睡到自然醒,不用陪老婆回娘家,襪子和內褲放一齊洗,沒人會找你吵架。

  為什麼有人想要脫離這種愜意逍遙的日子?吳民達認為那些想結婚的男人八成都頭殼壞了。

  本來想要去拿剪刀剪葡萄的花玉貞不小心聽到阿達的真心話,她腦子一片空白,提不起腳踩出浴室。只怪自已過去的歷史太輝煌,才會被阿達看不起。花玉貞回到洗手台前,晶瑩的眼睛一直眨、一直眨,把發燙的淚水眨回肚裡之後,才發現整串葡萄都被水沖散了,她低下頭用力吸吸鼻子,然後把葡萄一顆顆撿起來。

  像收拾她散裂的心一樣地小心放進保麗龍盒裡。

  ※※※

  吳民達本以為花玉貞的熱情幾天後就會俏退,沒想到她一本初衷,親手洗滌他的衣物,三餐外帶點心,不厭其煩地替他準備;夜晚縮著身子睡在狹窄的陪客床上。這種令人眼紅羨慕的際遇不是每個人都遇得到的,同事們紛紛曖昧地逼問他和花玉貞的關係,頂得吳民達舉手發誓花小姐是他的朋友,但絕不是他的女朋友。

  風聲一出,來探他傷勢的同事竟然也出現不認識的,讓他哭笑不得,暗地嘲笑他的同事一群脖子上頂著豬腦,整天瘋「某」的傻瓜。

  因為這一群沒用的王老五見到花小姐就少根筋,貞子竟也能面不改色地善用她的魅力,心安理得地利用警察替她跑腿。

  不過話說回來,警察本來就是維護治安、保護老百姓生命安全的人。救她性命本來就是他的責任,他實在不懂貞子為什麼甘心替他作牛作馬。輕微的呼吸聲讓吳民達的視線轉向蓋著一張薄被、蜷縮在陪客床上睡覺的貞子。

  空調溫度調得太低了。

  貞子事事都以他為主,連空調也是。吳民達悄悄下床,拿起他的被子替花玉貞蓋上,然後把冷氣溫度稍微調高一點。反正睡不著了,不如到外面活動筋骨,順便和同事們聊天打屁,聽聽除了他以外,局裡有沒有較正點的八卦新聞。

  吳民達出去不久,花王貞舒服地翻身,睜開眼睛發現原來身上多了一條被子,難怪她會覺得溫暖。這條被子上混著多種味道,有消毒水味、汗味和菸味;病房當然不能抽菸,所以阿達忍不住想抽時,她就站到門口幫他把風。這條被子有屬於男子漢的陽剛味,讓她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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